林歲安他們也跟著浩浩蕩蕩的嫁妝隊伍,回到了田家小院。
田家小院根本塞不下那么多賀客,桌子凳子一直從院子里擺到村中央,這也幸虧今天天公作美沒有下雪。
來的客人,除了山凹村的村民,以及田家的姻親,其他十有**都帶著風塵仆仆的江湖氣,全是威遠鏢局走南闖北的朋友、趟子手,還有外公昔年的老搭檔們。外公站在堂屋門口迎客,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不住地說:“老兄弟們賞臉!賞臉啊!里邊請!”
廚房里更是忙得如同戰場,鍋勺叮當,油煙蒸騰,誘人的香氣一陣猛鍋一陣地往外沖。流水般的菜肴被幫忙的婦人們端上桌:油亮亮、顫巍巍、醬汁濃郁的紅燒大蹄膀,筷子一戳就皮開肉綻;整只肥雞臥在碧綠的菜心上,淋著金黃的湯汁;炸得金黃酥脆的丸子堆成小山;雪白的魚身上澆著亮晶晶的芡汁……每一桌都有十道硬菜,看得人口水直流。
今天田桂花根本沒空管林歲安他們仨,林歲安怎么說上輩子也多活了二十幾年,今天這么熱鬧的日子,人也多,擔心兩個真小孩哥哥磕著碰著了,一直拉著兩兄弟沒敢讓他們隨便撒歡。借口也很簡單,只撒嬌地跟他們說:“人多多,歲歲害怕,哥哥保護。”倆兄弟就緊緊牽住她的小手。
真正的古人結婚,怎么滴也要湊近點看,看個清楚才行。林歲安拉著兄弟倆,在大人們的腿縫里鉆來鉆去終于瞅準個空子,溜到了主桌附近。
大舅和新娘子正并排坐著,前面擺著兩杯酒。司儀高聲喊:“新人共飲合巹酒,從此天長地久到白頭!”
大人們笑著起哄,目光全聚在那一對新人身上。
“哈哈哈!光吃菜沒勁兒!老少爺們兒,來點助興的!”不知是哪個喝得面紅耳赤的鏢師,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震得杯盤碗盞叮當亂響。
“對!對!露一手!給田鏢頭和咱們新姑奶奶添添喜氣!”立刻有人高聲附和。
酒勁兒上頭,氣氛瞬間被點燃。幾個平日里相熟的鏢師借著酒興,就在席間騰出一小塊空地上比劃開了。先是拳腳,虎虎生風,招式來往引得陣陣喝彩。
后來覺得不過癮,有人開始玩起了花樣。一個黑臉的漢子,醉眼朦朧地摸出幾枚磨掉了尖頭的棗核鏢,嚷嚷著:“看……看我給新娘子子簪花!“手腕一抖,那幾枚鏢就歪歪斜斜地朝主桌這邊飛來,目標是插在戲娘子旁邊花瓶里的一支絹花。
力道控制得極差,其中一枚鏢失去了準頭,竟斜斜地朝大舅田修文的肩頭射去!
變故陡生!滿堂的笑鬧聲就像被掐住了脖子,驟然一靜。
電光石火間,大舅甚至沒離開凳子!他上身猛地一擰,左手快如閃電,五指張開,在空中一抄一握!只聽得“啪”一聲輕響,那枚去勢已老的棗核鏢,竟被他穩穩地攥在了掌心!動作干凈利落。
“好!”短暫的死寂后,爆發出更響亮的喝彩和雷鳴般的掌聲!大舅著一手空手入鏢,舉重若輕,既化解了危機,又顯老真功夫,給足了鏢局面子,也鎮住了場子。
“田鏢頭好俊的身手!”有人大喊。
“再來,再來點絕活!”喝彩聲未落,另一個顯然喝得更多的絡腮胡子鏢師,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手里竟不知何時捏了三把小巧的柳葉飛刀!刀鋒雖未開刃,但寒光閃閃。
“老田!接……接好了!給大伙開開眼!”他舌頭都大了,手也不穩,話音未落,三把飛刀被他醉醺醺地隨手一甩,呈品字行,帶著不算快但也不輕的風聲,直撲大舅田修文的上三路,面門、胸、小腹!
這可比剛才的棗核鏢兇險多了!大舅眼神一凜,霍然起身!他右手如穿花蝴蝶,在空中連抓兩下,快得只留下殘影!兩把飛刀已被他穩穩抄在手中。
第三把刀奔著面門而來,他頭迅疾地向左一偏,那刀擦著他的鬢角飛過。可就在他堪堪避過、眾人一口氣還沒松下來時,那絡腮胡鏢師腳下拌蒜,一個趔趄,手臂無意識地向后一揚,第四把被他藏在袖中的飛刀,竟脫手甩出!這一下毫無章法,速度卻奇快,直射大舅剛避過飛刀,還未及轉回的右側太陽穴!
“小心!”好幾聲驚呼同時炸響!
大舅舊力剛卸,新里未生,身體重心還在回正,眼看著刀已到近前!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刺目的紅光猛地閃動!一直端坐不動,頂著大紅蓋頭的新娘子,竟毫無預兆地自己掀開了蓋頭!
珠玉流蘇飛揚間,露出一張英氣勃勃、明艷照人的臉龐。她的眼神冷靜得驚人,沒有絲毫新嫁娘的羞怯,只有一種獵鷹鎖定目標般的銳利。就在飛刀距離大舅鬢角不過寸許的瞬間,她放在膝上的右手閃電般抬起!兩根春蔥般的手指,裹挾著一道細微卻刺目的銀光,似乎是某種極薄的指套或戒指,反正林歲安沒看清,精準無比地在空中一剪!
“叮”
一聲極其清脆的金鐵交鳴!
那柄氣勢洶洶的柳葉飛刀,竟被她那兩根看似纖弱的手指,穩穩地夾在了指間!刀尖距離大舅的太陽穴,僅剩毫厘!
滿堂賓客,如同被施了定身術,所有的喧嘩、喝彩、驚呼、瞬間凍結。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
新娘子,威遠鏢局的大小姐王姑娘,目光如電,緩緩掃過全場那些目瞪口呆、酒意瞬間嚇醒大半的鏢師們。她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這死一般的寂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冽與驕傲:“威遠鏢局的姑爺,豈能讓人小瞧了去?”
話音落地,如同冰塊砸進滾油鍋。
“好!!!”
短暫的死寂之后,是山呼海嘯般的叫好和掌聲,幾乎要把屋頂掀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十倍!那些粗豪的鏢師們激動得滿臉通紅,把桌子拍得震天響,碗碟都在跳舞。這哪里是尋常新嫁娘?這分明是頭胭脂虎!
大舅也徹底回過神來,他什么也沒說,只是伸出手,緊緊握住了王姑娘的手腕,力道大得指節都有些發白。王姑娘感受到他的力量,英氣的眉眼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手指一松,那柄柳葉飛刀“當啷”一聲落在桌上。
外公站在人群最前面,方才驚變時他臉色都繃緊了,此刻看著兒子兒媳并肩而立,一個英武沉穩,一個英姿颯爽,他臉上的皺紋驟然舒展,爆發出洪鐘般的大笑:“哈哈哈!好!好!好!天作之合!我田家之幸!喝酒!都給我滿上!”他一把奪過旁邊人手里的酒壇子,仰頭就灌。
整個院子徹底沸騰了,勸酒聲、劃拳聲、笑罵聲、議論聲、混著酒氣和菜香。
田桂花也抽空找到了看熱鬧的兄妹仨,領著他們兄妹去灶房單開的一桌吃喜宴,桌上都是幫忙灶間忙活的婦人們。
林歲安也吃上了穿越過來最豐富的一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