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偉在陳家的那番話,成了侯亮平最新的吹噓資本。
第二天一早,“新生祁同偉當面教訓陳巖石”的八卦,就在漢東大學各個二代圈子里炸開了鍋。
“真的假的?他不要命了?”
“猴子親口說的!祁同偉直接點出金山分局三年前的礦難案,陳巖石當場就坐不住了!”
“嘶……金山那案子?那不是……”
議論聲傳到梁向前耳朵里時,他正指揮著學生會的干事布置活動現場。
聞言只是輕蔑地撇了撇嘴,又在嘩眾取寵。
可當“金山分局礦難案”這幾個字鉆進耳朵,他臉上的肌肉瞬間繃緊了。
那件案子,父親梁群峰親自經手,是他政治履歷上被擦得最干凈的一塊污跡。
祁同偉,他是怎么知道的?
梁向前心頭第一次竄起一股涼意。
他意識到,自己可能從一開始就小看了這個人。
那不是一頭只知道亂撞的牛,而是一條蟄伏的蛇,一開口,就咬向了梁家的七寸。
必須搞清楚他到底是誰!
梁向前不再信任手下那些廢物,他回到宿舍,關上門,撥通了市局戶籍科王副科長的電話。
那是他父親的老部下,對他一向言聽計從。
“王叔,我向前,”梁向前翹著腿,語氣一如既往地隨意。
“幫我查個學生,漢東大學的,叫祁同偉。”
“梁少的事,那必須的!您稍等!”電話那頭,聲音諂媚。
梁向前掛了電話,點了支煙,等著看這個祁同偉祖上三代是不是都在鄉下刨地。
一小時后,電話回了過來。
梁向前剛“喂”了一聲,對面卻沒聲了,只傳來一陣粗重的呼吸聲。
“王叔?查到了嗎?”梁向前皺起眉。
“梁……梁少……”王副科長的聲音像是從喉嚨縫里擠出來的,又輕又飄。
“聽我一句勸……這個名字,你就當沒聽過,行嗎?”
“什么意思?”
“我……我剛把名字輸進去,我們科室的警報直接就炸了!紅色的!我這輩子都沒見過!”
王副科長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不到五分鐘,省廳紀委的電話直接打到我們局長辦公室!局長剛把我叫過去,那眼神……像是要活吃了我!”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哭腔。
“梁少,您是我親少爺!別說是我幫您查的,求您了!”
“這人我也惹不起,您也惹不起!我……我明天就打辭職報告……”
“啪。”
電話被掛斷了。
梁向前捏著聽筒,愣在原地。他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
戶籍檔案,能觸發省廳紀委的警報?
他不信邪!
公安系統不行,那就從軍隊查!
開學那天,那輛軍牌紅旗車,他記得清清楚楚!
他手有些抖,翻出另一個號碼,撥了過去。
這是他舅舅那邊的關系,在省軍區后勤部任職。
“李哥,我梁向前。想跟你打聽個人……”
他把祁同偉的名字和情況說了一遍。
電話那頭,沉默了。
死一樣的沉默,足足持續了半分鐘。
就在梁向前以為信號斷了的時候,一個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
“梁向前同志。”
這個稱呼,讓梁向前頭皮一麻。
“我以省軍區保衛部干事的身份,正式向你發出一次警告。”
“根據《龍**事保密條例》第三章第十五條,你剛才的詢問行為,已構成刺探軍事機密。”
“本次通話已備案!”
“嘟……嘟……嘟……”
電話里的忙音,狠狠砸在梁向前的天靈蓋上。
他手一軟,黑色的聽筒從掌心滑落,砸在地上,發出“咣當”一聲脆響。
公安是紀委督辦,軍隊是軍法處置。
這個祁同偉……
到底是什么怪物?
恐懼像冰冷的海水,從腳底瞬間淹沒到頭頂,讓他渾身發冷,牙關打顫。
他再也不敢有任何僥幸,連滾帶爬地沖回家,沖進了父親的書房。
書房里,梁群峰正用一塊上好的鹿皮,慢條斯理地擦拭著自己的老花鏡。
聽完兒子語無倫次的匯報,他擦眼鏡的動作沒有停,甚至連速度都沒有變。
直到鏡片被擦得一塵不染,他才重新戴上,抬頭看了自己那不成器的兒子一眼。
“公安是紅燈,軍隊是高壓線。”
他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
“兩條線都碰不得,說明這個人,我們惹不起,也不能惹。”
“爸,那……那就算了?”
梁向前不甘心地問,“梁璐她……”
“算了?”
梁群峰站起身,走到窗邊。
他沒有看樓下,而是望向了北方的天空,眼神幽深。
“京城來的風,一向很大。但想吹倒漢東的樹,也沒那么容易。”
他轉過身,目光落在梁向前慘白的臉上。
“你,什么都不要做。讓梁璐也安分點,別去犯蠢。”
“從現在開始,派人盯住陳巖石。”
梁向前一愣:“盯陳巖石干什么?”
梁群峰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
“我倒要看看,這條從京城來的龍,是想借著陳家這塊石頭過河,還是想把漢東這池水,徹底攪渾。”
他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書桌。
“在漢東,水渾了,才能看清楚,到底是誰在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