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舉投票的前一夜。
漢東大學的大禮堂,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學生會候選人競選演講暨才藝晚會,正在上演最后的狂歡。
祁同偉的名字,是全場唯一的核心。
他坐在候選人席位的第一排。
身上那套普通的白襯衫,在聚光燈下,比任何華服都更耀眼。
梁向前的演講早已結束,像個拙劣的笑話,被臺下陣陣倒彩和噓聲轟了下去。
而祁同偉的演講,沒有一句廢話。
一份長達二十頁的“漢東大學學生會改革白皮書”投放在大屏幕上。
數據詳實,邏輯清晰。
從財務公開到干部考核,每一條都直指學生會的沉疴積弊。
臺下,先是死一般的寂靜。
隨后,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晚會氣氛被推向**,主持人宣布進入才藝表演環節。
聚光燈下,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身影,翩然走上舞臺。
是陳陽。
音樂響起,她開始起舞。
她的舞姿確實優美,每一個旋轉,每一個跳躍,都無可挑剔。
她像一只驕傲的白天鵝,在舞臺中央盡情舒展著自己的羽翼。
但她的動作里,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急切。
她的視線,一次又一次,穿過炫目的燈光,投向臺下那個穩坐如山的身影。
她期望能捕捉到一絲欣賞,一絲驚艷。
甚至,一絲波動。
經過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程陽早就意識到祁同偉的不凡。
這個男人身上那種掌控一切的氣質,讓她著迷。
她認為,只有這樣的男人,才配得上她的身份。
然而,沒有。
什么都沒有。
祁同偉只是靠在椅背上,平靜地看著舞臺,仿佛在欣賞一幅與自己無關的風景畫。
一舞作罷,掌聲雷動。
主持人滿臉興奮地走上臺。
“感謝陳陽同學為我們帶來的精彩舞蹈!那么,按照傳統,陳陽同學,你可以邀請現場任意一位同學上臺互動哦!”
全場的起哄聲立刻響了起來。
陳陽的幾個閨蜜在臺下用盡全力喊著。
“祁同偉!”
“邀請祁同偉!”
陳陽站在舞臺中央,臉上帶著紅暈,手指緊張地絞著裙角。
她猶豫了。
理智告訴她,祁同偉一次次的無視,已經是一種明確的拒絕。
但周圍山呼海嘯般的起哄聲,和她那顆不甘落敗的自尊心,卻將她推向了懸崖。
這是最后的機會。
在全校師生面前,在聚光燈下,他總不能再那么無情吧?
她咬了咬下唇,終于下定決心。
她提著裙擺,一步一步,穿過眾人的注視,走向了那個讓她魂牽夢繞又備受挫折的身影。
整個禮堂,在這一刻安靜了下來。
數千道目光,像探照燈一樣聚焦過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陳海和侯亮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陳海攥著手,他既希望祁同偉能給姐姐一個臺階下,又害怕看到姐姐再次受辱。
陳陽走到了祁同偉面前。
她伸出了手,那只保養得極好的手在燈光下微微顫抖。
她的臉上帶著期盼,緊張,和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施舍般的矜持。
“祁同學,可以嗎?”
祁同偉坐在座位上,身體微微后仰,甚至沒有站起來的意思。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她伸出的手,然后是她那張寫滿復雜情緒的臉。
他的聲音不大。
卻通過他面前的話筒,清晰地傳遍了禮堂的每一個角落。
“陳學姐,舞跳得不錯。”
陳陽的臉上剛要浮現一絲喜悅。
祁同偉的下一句話,卻像一把淬了冰的刀,插進了她的心臟。
“但是,你的價值,配不上這次邀請。”
轟!
空氣仿佛被抽空了。
陳陽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盡,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
價值?
他竟然用“價值”來衡量她?
祁同偉沒有停下。
他調整了一下坐姿,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襯衫的袖扣,仿佛在撣去什么看不見的灰塵。
這個漫不經心的動作,與現場凝固的氣氛形成了極致的反差。
他繼續說道,那平淡的敘述里,帶著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穿透力。
“我以為,陳巖石老先生的家教,會讓他的后人明白一個道理。”
“不是你的東西,不要伸手。”
他抬眼,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她臉上,平靜,卻帶著審判般的威嚴。
“你的示好,對我而言,毫無意義。”
“甚至,是一種負擔。”
“現在,你懂了嗎?”
“陳巖石”三個字一出,全場徹底失聲!
這已經不是羞辱陳陽個人了!
這是在**裸地,當著全校師生和省領導的面,去質疑一位省檢察院副檢察長的家教!
瘋了!他一定是瘋了!
陳陽再也支撐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不是因為傷心,而是因為極致的羞憤和難堪。
她感覺全場數千道視線,都化作了鋒利的鋼針,將她的自尊和驕傲刺得千瘡百孔。
她猛地收回手,轉身。
在全校師生面前,狼狽地跑下了舞臺,消失在后臺的陰影里。
這一刻,祁同偉的冷酷和無情,像一座冰山,撞碎了所有人的認知。
他親手斬斷了與陳家可能存在的任何溫情聯系。
但也因此,徹底鞏固了自己“唯我獨尊、不屑于任何裙帶”的、神魔般的形象。
侯平目瞪口呆,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下意識地,將自己的椅子往旁邊挪了一寸。
陳海則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的臉漲得通紅,身體因為憤怒和一種更復雜的情緒而微微顫抖。
他看著自己最好的兄弟,那個曾經一起喝酒吹牛的兄弟。
又看了看姐姐消失的方向。
他無法理解。
為什么?為什么要用這么殘忍的方式?
那不是敵人,那是他的親姐姐!
他一言不發,轉身,撥開人群,朝著后臺追了過去。
曾經的鐵三角,在這一刻,出現了第一道清晰可見的、深不見底的裂痕。
祁同偉依舊坐在原位,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他祁同偉,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