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部內(nèi),一片死寂。
之前那仿佛要將天都給捅個窟窿的炮火聲,毫無征兆地就沒了。
這突如其來的安靜,讓所有人的耳朵都嗡嗡作響,一時間竟有些難以適應(yīng)。
空氣里彌漫著硝煙和泥土混合的嗆人味道。
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
不可思議地看著政委。
他真的做到了。
僅僅三發(fā)炮彈,就隔著幾公里山地,敲掉了那個壓得一營幾乎全線崩潰的罪魁禍?zhǔn)住?/p>
李云龍是第一個從呆滯中反應(yīng)過來的,他一把搶過旁邊警衛(wèi)員手里的望遠鏡。
動作太大,差點把自己絆個跟頭,踉踉蹌蹌地沖到觀察口。
他費力地擰著焦距,手抖得厲害,好幾次視野都是一片模糊。
當(dāng)望遠鏡的視野中,終于清晰地出現(xiàn)了遠處山坳里那沖天的黑煙和隱約可見的、被炸得四分五裂的金屬零件時。
李云龍的嘴巴,一點,一點地張大,大到幾乎能塞進去一個發(fā)面饅頭。
“我……我操……”
他手里的望遠鏡,無力地垂了下去,喃喃地罵了一句。
震撼,錯愕,難以置信……種種情緒在他那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輪番上演。
最后,都化作了敬畏。
他娘的,這已經(jīng)不是打仗了。
這是神仙掐指一算,請了道天雷下來啊!
前沿陣地,正在用血肉之軀苦苦支撐的戰(zhàn)士們,也感受到了這突如其來的變化。
頭頂上那催命的炮彈呼嘯聲,沒了!
鬼子的步兵失去了炮火掩護,就像被抽掉了主心骨,攻勢明顯一滯。
這寶貴的喘息之機,讓戰(zhàn)士們迅速重整了防線,將幾個已經(jīng)沖上陣地的鬼子又給硬生生捅了回去。
指揮部里,祁明峰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他沒有停下。
大腦中的戰(zhàn)場沙盤依舊在高速運轉(zhuǎn),敵人的每一個細微動向,都無所遁形。
他轉(zhuǎn)過頭,甚至沒看李云龍一眼,繼續(xù)對那個已經(jīng)把他當(dāng)神仙看待的通訊兵下令。
“命令二營,從左翼前出五十米,用你們所有的輕重機槍,給我死死封鎖住那片洼地。”
通訊兵愣了一下:“政委,那兒……”
“日軍的預(yù)備隊,要從那里上來。”
祁明峰直接打斷了他,語氣不容置疑。
命令被迅速傳達下去。
二營長沈泉接到命令時,腦子里也滿是問號。
那片洼地地勢隱蔽,派兵過去等于把側(cè)翼暴露給敵人,這不是找死嗎?
可一想到剛才那神乎其技的三發(fā)炮彈,他把所有的疑慮都吞回了肚子里,咬著牙吼道。
“聽政委的!一連二連,跟我上!”
不到五分鐘。
正如祁明峰所料,一股至少有一個中隊規(guī)模的日軍。
貓著腰,像一群鬼鬼祟祟的野狗,企圖利用那片洼地的地形進行側(cè)翼包抄。
他們做夢也沒想到,迎接他們的,會是二營早已準(zhǔn)備好的,由十幾挺輕重機槍組成的交叉火網(wǎng)。
“噠噠噠噠——!”
沈泉親自操著一挺捷克式,怒吼著扣動了扳機。
火舌噴吐,子彈像一道道燒紅的鐵幕,瞬間將那片洼地籠罩。
沖在最前面的鬼子,就像秋后被鐮刀割倒的麥子一樣,連慘叫都來不及發(fā)出一聲,就成片成片地倒下。
后續(xù)的鬼子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打得暈頭轉(zhuǎn)向,連滾帶爬地退了回去,在洼地里留下了一百多具冒著熱氣的尸體。
指揮部里,親眼目睹了這一切的張大彪,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彈藥箱上。
李云龍也徹底傻了。
如果說第一次是巧合,是蒙的,那這第二次呢?
這他娘的比算命的還準(zhǔn)!
他默默地放下了望遠鏡,臉上的暴怒、不甘、心痛,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徹徹底底的服氣。
他終于明白,祁明峰為什么讓他等。
他不是在等死,而是在等待一個最佳的,能夠一擊致命的時機。
跟祁明峰這神仙一樣的指揮比起來,自己剛才那套嗷嗷叫著往前沖的拼命打法。
簡直就是個愣頭青,是拿弟兄們的命在開玩笑。
李云龍深吸一口氣,那股氣吸進去,仿佛把他渾身的火氣都給壓了下去。
他走到地圖前,走到那個依舊在地圖上用鉛筆輕輕劃動著的祁明峰面前。
他第一次,在這個比自己年輕了近十歲的“兄弟”面前,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
他抬起手,笨拙地幫祁明峰理了理剛才被自己抓皺的衣領(lǐng)。
用一種從未有過的鄭重語氣,沙啞著嗓子說了一句。
“你來。”
簡簡單單兩個字,卻重如千鈞。
他主動將指揮權(quán),將整個獨立團上千弟兄的身家性命,毫無保留地,完全交給了祁明峰。
祁明峰的筆尖一頓,他抬起頭,看了李云龍一眼,看到了他眼中的那份決絕和信任。
“好。”
他沒有推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在祁明峰的指揮下,獨立團的防線雖然依舊在有條不紊地后撤,但傷亡數(shù)字卻奇跡般地得到了控制。
戰(zhàn)士們不再是死守硬扛,而是在一個個精準(zhǔn)的調(diào)度下,打得越來越靈活,越來越有章法。
時而如鐵龜般收縮,時而如毒蛇般反咬一口,每一次小規(guī)模的反擊,都恰好打在日軍進攻節(jié)奏最難受的節(jié)點上。
日軍指揮官都快瘋了,他感覺自己面對的不可能是一支土八路。
終于。
當(dāng)祁明峰懷表上的指針,走完了那看似漫長無比的二十分鐘時。
“咻——啪!”
在遙遠的天邊,一顆紅色的信號彈,拖著長長的尾焰,騰空而起。
在漆黑的夜空中,炸開一朵絢爛的血色之花。
總部的總攻信號,如約而至。
一直冷靜如冰的祁明峰,在看到那朵血花的瞬間,終于笑了起來。
他猛地轉(zhuǎn)過身,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激昂的戰(zhàn)意,傳遍了整個指揮所。
“時機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