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峪的秘密作坊里,油燈的火苗不安地跳動。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合了霉菌、酒精和泥土的奇特氣味。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在一個粗糙的玻璃皿中,一小撮淡黃色的粉末狀結晶體,安靜地躺著。
它看起來毫不起眼,甚至有些骯臟。
可錢伯和幾個被挑來的匠人,卻死死盯著它,仿佛在看什么絕世珍寶。
祁明峰用一根消過毒的細鐵絲,輕輕撥弄了一下那些粉末。
成了。
雖然產量低得可憐,純度更是慘不忍睹,但這的確是青霉素。
是這個時代,能從閻王手里搶人的神藥。
“政委……這……這就是您說的那個能救命的寶貝?”
錢伯的聲音干澀,充滿了不確定。
祁明峰沒有回答,只是小心翼翼地將玻璃皿蓋好,放進一個木盒里。
就在這時,作坊的門被猛地撞開。
一個警衛員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臉上滿是汗水和驚慌。
“政委!不好了!張營長……張營長他快不行了!”
獨立團的臨時醫療站里,死亡的氣息濃得化不開。
一營長張大彪躺在門板搭成的床上。
嘴唇干裂發紫,雙眼緊閉,只有胸口還在微弱地起伏。
他在反掃蕩中被彈片劃傷了大腿。
傷口不大,卻在連日的奔波中嚴重感染,此刻已經高燒昏迷,說起了胡話。
李云龍一雙眼睛布滿血絲。
在屋里來回踱步,把地板踩得咯吱作響。
他一把揪住軍醫的領子,唾沫星子噴了對方一臉。
“你他娘的倒是想個辦法??!”
“老子把全團最好的繳獲都給你了,你連個大活人都救不回來?”
“團長,我……”軍醫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此刻也是滿臉絕望。
“張營長的傷口爛得太厲害,燒得太高了,磺胺粉根本不管用。我……我已經盡力了?!?/p>
“盡力了?老子不要你盡力!老子要他活!”
李云龍一拳砸在土墻上,震得灰塵簌簌往下掉。
祁明峰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他沒有理會暴怒的李云龍,徑直走到床邊,掀開了蓋在張大彪腿上的破布。
一股惡臭撲面而來,傷口已經化膿流出了黃綠色的液體,周圍的皮肉都變成了暗黑色。
“準備烈酒、紗布和一把干凈的手術刀?!?/p>
祁明峰的聲音不大,卻異常冷靜。
軍醫愣了一下。
“政委,沒用的,現在清理傷口,只會讓他走得更快?!?/p>
“按我說的做?!逼蠲鞣宀蝗葜绵埂?/p>
他轉身,從警衛員手里接過那個木盒,打開。
將那撮珍貴的黃色粉末,用蒸餾水小心地溶解在一支繳獲的玻璃注射器里。
李云龍停下腳步,死死地盯著他手里的東西。
“老祁,這是什么?”
“救命的東西。”
祁明峰舉著注射器,對軍醫下令。
“給他注射。大腿肌肉,要快?!?/p>
軍醫拿著注射器的手都在抖。
“政委,這……這來路不明的東西,萬一……”
“萬一吃死了,老子負責!”
李云龍一把搶過注射器,吼道。
“出了事我李云龍給他償命!現在,是讓他等死,還是拼一把,你自己選!”
軍醫一咬牙,接過注射器,卷起張大彪的褲腿,將那渾濁的黃色液體,猛地推了進去。
所有人都死死盯著床上的張大彪,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第二天清晨。
當第一縷陽光照進醫療站時,守了一夜的李云龍幾乎要絕望了。
可就在這時,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的張大彪,忽然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呻吟。
“水……水……”
李云龍一個激靈,猛地撲到床邊。
他伸手一探張大彪的額頭,那滾燙的溫度,竟然退下去了!
“活了!活了!他娘的活過來了!”
李云龍激動得語無倫次,像個孩子一樣又哭又笑。
狠狠地拍著軍醫的后背,拍得對方齜牙咧嘴。
張大彪被救活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瞬間傳遍了整個獨立團。
戰士們奔走相告,臉上洋溢著一種發自內心的狂喜。
他們知道,自己的政委,搗鼓出了一種能把人從鬼門關拉回來的“神藥”。
這意味著,以后上了戰場,就等于多了一條命!
整個獨立團的士氣,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峰。
然而,這份喜悅并沒能持續太久。
趙剛行色匆匆地找到了正在和李云龍研究“神藥”后續生產的祁明峰,臉色凝重。
“明峰,出事了?!?/p>
趙剛把一份分區司令部的電報拍在桌上。
“分區要召開反掃蕩作戰總結會議,點名讓你和老李必須參加?!?/p>
李云龍滿不在乎地一揮手。
“開會就開會唄,正好去顯擺顯擺咱們的功勞,再跟司令要點補充!”
“沒那么簡單?!壁w剛搖了搖頭。
“我剛得到消息,王振山那幾個團長,早就串通好了。準備在會上聯合發難,說我們獨立團吃獨食,搞本位主義。”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憂慮。
“他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要逼我們把繳獲的騎兵營和武器,全都交上去,由分區‘統一分配’?!?/p>
李云龍一聽就炸了。
“他娘的!又來這套!看老子在會上不罵死他個王八蛋!”
“老李,這次不一樣?!壁w剛摁住他。
“他們是抱團來的,擺明了是要孤立我們。一旦鬧僵了,我們在整個分區就成了眾矢之的?!?/p>
指揮所里的氣氛,瞬間從狂喜跌入了冰點。
祁明峰卻始終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地聽著,手指在桌面上無意識地敲擊著。
許久,他才抬起頭。
“老趙,你太緊張了。”
他站起身,走到趙剛面前,臉上沒有絲毫的擔憂,反而帶著一絲玩味的笑容。
“這次會議,不是危機。”
趙剛和李云龍都愣住了。
祁明峰的指尖在桌上那份剛剛擬好的傷亡報告上點了點。
“你去,把咱們團這次反掃蕩的戰功記錄、殲敵數量、繳獲明細,還有最重要的,傷亡人數,給我整理出一份最詳細的報告?!?/p>
“每一個犧牲的戰士名字,每一個重傷員的情況,都給我寫清楚了?!?/p>
“明峰,你這是……”
趙剛完全不理解他的意圖。
“這次會議,是機遇。”
祁明峰重復了一遍,語氣中充滿了強大的自信。
他轉身從木盒里,取出一個用油紙塞住瓶口的小玻璃瓶。
里面裝著一小部分留存的青霉素粉末。
他將這個小瓶子,輕輕放到了趙剛的手里。
瓶子很輕,但在趙剛的手中,卻仿佛有千斤之重。
祁明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開口。
“帶著它去開會。王振山他們不是想要公平嗎?我們就給他們一個天大的公平。”
“告訴他們,想分蛋糕,可以。但得先看看,自己有沒有上桌的資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