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
寒風依舊凜冽,吹在人臉上,像刀子在割。
縱隊指揮所內,石猛煩躁地在屋里踱步,靴子踩在木地板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他娘的,比老子親自帶隊沖鋒還緊張?!?/p>
他低聲嘟囔了一句,聲音不大,卻讓旁邊幾個干部感同身受地點了點頭。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瞟向站在地圖前的那個身影。
祁明峰。
他一動不動,面前放著一塊老舊的懷表,秒針滴答作響。
他沒有看表,目光仿佛穿透了墻壁,看到了那數萬名伏在冰冷壕溝里、將性命托付給他的戰士。
他的手在身側悄然握緊,指節微微發白,那份重若泰山的責任感,讓他心潮起伏。
秒針,滴答,滴答。
每一個聲響,都敲擊在每一個人的心臟上。
縱隊司令羅毅站在他的身后,死死盯著那塊懷表。
屏住呼吸,他能清楚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時間,終于抵達了預定的那一刻。
祁明峰緩緩抬起頭,深吸了一口帶著硝煙味的冰冷空氣,那股決然的意志壓倒了一切雜念。
他拿起了桌上那部通往炮兵總指揮陣地的電話。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金屬質感,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耳中。
“開炮!”
瞬間!
萬炮齊鳴!
部署在方圓幾十里內,數百門屬于整個兵團的火炮,在這一刻發出了它們積蓄已久的怒吼!
咻——咻——咻——!
成千上萬發炮彈,拖著凄厲到撕裂耳膜的尖嘯,劃破了黎明前的寧靜。
匯聚成一股鋼鐵的風暴,朝著地圖上那個被標記為“死穴”的狹小點位,狠狠地砸了下去!
大地,不再是顫抖,而是在哀嚎!在痙攣!
指揮所里的馬燈瘋狂搖晃,光影散亂,桌上的水杯被震得跳起一尺高,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地圖上的沙土,簌簌滑落,瞬間模糊了戰場的輪廓。
天空,在炮火的光芒下,被徹底染成了血紅色,仿佛天穹都在燃燒。
巨大的爆炸聲,已經分不清彼此,徹底連成了一片毀天滅地的雷鳴!
碾莊陣地。
黃百韜引以為傲的、由鋼筋水泥構筑的“梅花堡”碉堡群,在如此恐怖的飽和式攻擊下,脆弱得像沙灘上的城堡。
那個號稱能抵御重磅航彈的師級指揮所,在第一輪齊射中就被數發重炮直接命中,連同里面的少將師長,瞬間人間蒸發!
那些縱橫交錯,足以讓任何進攻部隊頭破血流的交通壕,被一次又一次的爆炸,夷為平地,變成了翻滾的焦土。
黃百韜的地下指揮部內,劇烈的震動將他從行軍床上直接掀了下來。
頭頂的泥土像下雨一樣簌簌落下,他驚恐地抓著桌子,才能勉強站穩。
“怎么回事!共軍的主攻開始了?!”他對著通訊兵大吼。
“報告長官!敵、敵人的炮火……太猛了??!”通訊兵的聲音帶著哭腔,早已被嚇破了膽,“他們所有的炮,好像都只在打一個點!”
只打一點!
黃百韜的心,猛地沉入了無底深淵。他沖到觀察口,只看了一眼,渾身的血液都瞬間冰涼。
他看到了那片如同煉獄般的火海,也瞬間明白了敵人的意圖。
“不好!上當了!是沼澤!那該死的沼澤是假的!”
他一把抓起電話,聲嘶力竭地咆哮,聲音因為恐懼而變得尖利扭曲。
“接‘虎賁’總隊!讓他們回來!快!馬上回來!主攻方向在這里!這里才是主攻方向!”
電話那頭,傳來通訊參謀絕望的聲音。
“長官……‘虎賁’總隊……他們還在沼澤方向,被共軍的疑兵死死纏住,說那邊火光沖天,人喊馬嘶,至少有一個師在強渡,他們……他們根本無法脫身!”
“廢物!一群廢物!”黃百韜一把將電話砸在地上,癱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他終于明白,自己那支最精銳的預備隊,被人家的“演員”,當猴一樣耍了。
悔恨與恐懼,像毒蛇一樣啃噬著他的心臟。
炮擊,整整持續了三十分鐘。
三十分鐘后,當最后一發炮彈落下,那毀天滅地的轟鳴聲,驟然停止。
整個世界,陷入了令人耳鳴的死寂。
祁明峰的指揮所內,他放下望遠鏡,眼神銳利如刀,拿起了另一部通往前沿突擊部隊的電話。
他下達了第二個,也是決定勝負的命令。
“突擊!”
剎那間!
“殺!”
“殺!”
“為犧牲的兄弟們報仇!”
震天的喊殺聲,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轟然爆發,沖破了黎明的寂靜!
埋伏在交通壕最前沿,早已蓄勢待發的數千名突擊隊員,如同猛虎出籠,一躍而起!
一名叫做王鐵柱的年輕戰士,緊握著步槍,第一個跳出戰壕。
震耳欲聾的炮擊剛剛停止,他的耳朵里還在嗡嗡作響,可胸中的熱血早已將一切不適沖散。
他怒吼著,雙眼赤紅,跟隨著連長高舉的軍旗,沖向那片被炸開的,還在冒著黑煙和焦臭味的巨大缺口。
距離,只有短短的幾十米!
一個沖鋒,轉瞬即至!
缺口處的敵人,僥幸在炮擊中活下來的,也早已被炸得七葷八素,神志不清。
他們搖搖晃晃地從廢墟里爬出來,還沒來得及看清發生了什么,就看到了無數雙帶著熾烈殺氣的眼睛,和一片倒映著黎明微光的刺刀森林。
一個國民黨老兵下意識地舉起槍,可他的手臂還在顫抖,視線一片模糊。
下一秒,王鐵柱已經如獵豹般撲到他面前,怒吼聲中,鋒利的刺刀干凈利落地刺穿了他的胸膛。
抵抗,幾乎不存在。
一面鮮紅的,帶著幾個彈孔卻依舊昂揚的軍旗。
在漫天硝煙中,被突擊連長,狠狠地插上了碾莊的主陣地!
那抹紅色,在灰敗的戰場上,是如此的耀眼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