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那點微弱的光,在堆積如山的廢舊輪胎形成的巨大陰影里,顯得格外渺小,卻像一根針,死死釘住了三人的呼吸。
屏幕上,“鄭愷(裝修佬)”的名字和下面那條未發完的消息,以及更早之前的交易記錄,構成了一條清晰卻令人膽寒的線索鏈。冰冷的電子文字,無聲地敘述著一個孤獨者的死亡和一個調查者的險境。
“鄭愷…他真的在查…”陸峰的聲音干澀發顫,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雇了這個李強,去探那些死過人的地方…”
“李強因為覺得404不對勁,多看了一眼,問了那么一句…就…”何宇婷的聲音帶著哭腔,后面的話哽在喉嚨里,化作一絲壓抑的抽泣。
她仿佛能想象到那個叫李強的外賣員,在昏暗的樓道里,聽著門內異響,握著手機猶豫要不要再多管閑事時的恐懼。而這份恐懼,最終要了他的命。
孟浩沒說話,手指僵硬地繼續向上滑動屏幕。聊天記錄不多,很快到了最頂端。那個地址列表再次出現。
“蓮花巷73號…濱江雅苑5棟1203…西區工業園舊倉庫…”孟浩低聲念出幾個地名,每一個都對應著名單上一個逝去的名字,對應著一處他們或許去過、或者將來會去的死亡現場。
鄭愷像一只執著卻脆弱的蜘蛛,在編織一張調查的網,而李強,就是他放出去探路的腳,卻輕易地被隱藏在暗處的龐然大物碾碎了。
“所以…李強的死,根本不是意外!”陸峰猛地抬起頭,眼睛因憤怒和恐懼而發紅,“是因為他幫鄭愷查案,碰到了那些人的痛處!被滅口了!偽裝成猝死!”
這個結論,讓修車行后院的空氣徹底凍結。之前所有的猜測和懷疑,在此刻變成了冰冷的、血腥的現實。他們面對的,不僅僅是一個陰謀,是一群視人命如草芥、并且擁有完美偽裝能力的冷血之徒。
“萬叔…”何宇婷顫抖著說出這個名字,“他派我們來…是為了什么?”
是為了讓他們像清理垃圾一樣,抹去李強存在的一切痕跡?是為了測試他們是否會發現異常?還是…這本身就是一場戲弄,看著他們在死亡的邊緣掙扎?
孟浩猛地攥緊了手機,冰冷的機身硌得他手心生疼。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混亂和恐懼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不管萬叔知不知道內情,或者他扮演什么角色,”孟浩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卻帶著一種強行壓下的鎮定,“這部手機,現在是唯一的實物證據。絕不能讓它落到別人手里。”
“對!對!”陸峰連連點頭,“里面有鄭愷的聯系方式,還有他們交易的記錄!這是鐵證!”
“可是…”何宇婷擔憂地看著孟浩的口袋,“我們怎么保住它?公司回去肯定要交接裝備,萬一有檢查…家里也不安全了。”
這是一個現實而致命的問題。他們現在就像懷揣著一顆隨時可能爆炸的炸彈。
孟浩的目光掃過周圍如迷宮般的輪胎山,腦中飛速權衡。
“手機不能帶在身上,也不能放在我們任何一個人的家里。”他快速做出決定,“必須找個絕對安全的地方藏起來。”
“藏哪兒?”陸峰和何宇婷同時看向他。
孟浩的視線最終落在那些散發著橡膠和機油味的廢舊輪胎上。“這里。”他說,“就現在,藏在這里。找個不起眼的角落,塞進輪胎里面。短時間內,這里比任何地方都安全。”
陸峰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對!我表哥這破地方,半年都不一定有人來翻這些廢胎!好主意!”
說干就干。
三人借著手機微弱的光線,小心翼翼地在輪胎堆里尋找合適的藏匿點。
最終,他們選中了一個半埋在底部、內側有一道不小裂縫的破舊輪胎。
孟浩將手機關機,用之前擦手機的干凈衣角再次仔細包裹了好幾層,然后深深塞進了輪胎裂縫的深處,確保從外面絕對看不出任何異樣。
做完這一切,三人稍微松了口氣,但心頭的巨石并未減輕半分。
“接下來怎么辦?”何宇婷靠著冰涼的輪胎,無力地問道,“我們知道了真相,然后呢?報警嗎?把手機交給警察?”
陸峰立刻搖頭:“怎么交?怎么說?說我們清理尸體時偷拿了死者的手機,里面發現了他被謀殺的證據?警察會先懷疑我們吧?而且…萬一警察里也有他們的人呢?”經歷了這么多,他已經無法輕易相信任何體系。
孟浩沉默著。陸峰的顧慮正是他所想的。證據的來源無法解釋,而且對手的能量超乎想象,貿然報警可能打草驚蛇,甚至招致更快的滅口。
“鄭愷…”孟浩緩緩吐出這個名字,“找到鄭愷是關鍵。他手里一定掌握了更多東西,甚至可能知道幕后黑手是誰。他現在是唯一活著的、深入的知情人,也是最危險的人。”
“可是怎么找?李強這條線斷了,他的微信還能用嗎?”陸峰問道。
孟浩拿出自己的手機:“試試看。用李強的口吻回復他最后那條消息。”
他模仿著李強那種略帶猶豫和匯報的語氣,在鄭愷最后那條【鵬達小區那邊你確認一下具體門牌號,照片發我。老規矩,現金結。】下面,輸入回復:
【哥,404我剛又去看了一眼,好像沒事了。可能是我聽錯了。照片怎么發給你?】
點擊發送。
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幾乎就在消息發出的瞬間,屏幕上彈出一個冰冷的系統提示:
【消息發送失敗,請先添加對方為朋友。】
鄭愷,已經刪除了李強的微信好友!或者,這個賬號已經廢棄了!
唯一的直接聯系途徑,也斷了。
沮喪感如同潮水般涌來。
“媽的!”陸峰 憤怒地一拳砸在旁邊輪胎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別急…”何宇婷雖然也臉色發白,卻努力保持著冷靜,“鄭愷那么謹慎,肯定不止一種聯系方式。
或者…他肯定還會用類似的方法找人幫他做事?我們可以試著…等他聯系別人?”
“等?我們等得起嗎?”陸峰焦躁地說,“說不定下一秒他就被找到了!”
孟浩沒有說話,他盯著自己手機上李強和鄭愷的聊天記錄,目光再次停留在那個地址列表和“現金結”三個字上。
現金交易,線下碰面。這是鄭愷的模式。
他猛地抬起頭:“我們不能等。我們要主動引他出來。”
“怎么引?”陸峰和何宇婷看向他。
“用他感興趣的信息做魚餌。”孟浩的眼神在昏暗中閃著光,“他知道李強死了嗎?如果他不知道,或者不確定,那‘李強’這個身份,就還能用一次。”
“你是說…”陸峰似乎明白了什么。
“找個新的、安全的手機卡。”孟浩思路越來越清晰,“注冊一個新的微信號,模仿李強的語氣和頭像。然后,去鄭愷調查過的下一個地點——名單上還沒被我們仔細查過的那個地方,拍幾張照片。”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然后聯系鄭愷留下的其他可能聯系方式,或者就在他可能出現的網絡角落里發消息,就說‘哥,你讓我盯的XX地方有新發現,老地方見?’”
“這太冒險了!”何宇婷驚呼,“萬一被識破,或者直接把鄭愷引進陷阱怎么辦?”
“這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主動找到他的方法。”孟浩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我們必須冒這個險。在他被真正找到之前,在他被滅口之前!”
他們要用一個死人的身份,去釣一個可能還活著的關鍵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