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日,衛(wèi)又璃穿著單薄的衣裳,渾身上下滿是泥土混雜著暗紅的血跡。
她回來了,回到她及笄這日。
忠勇侯府前賓客絡(luò)繹不絕,可他們都是為她的雙生妹妹而來。
忠勇侯夫人吳禎連生四子,因想生個女兒,再度懷孕時找道長算了一卦。
道長算出她命中只有一女,且就在這胎中。
忠勇侯府上下滿懷希望,不料雙喜臨門,生下的竟是雙胎。
吳禎只覺得上天眷顧,是吉兆。
衛(wèi)又璃自小就知道妹妹衛(wèi)巧言體弱,處處照顧。
彼時,爹娘和兄長們一視同仁,她也曾擁有家人的溫暖。
可是有一年,道長再度臨門,原來是他聽說自己斷錯卦,特意上門來瞧一瞧。
這一瞧,便改變了衛(wèi)又璃的一生。
道長看著兩個女娃,掐指一算,斷言有一人搶走了另一人的福氣,雖勉強降生為人,但鳩占鵲巢總有一日會顯出原形。
原本忠勇侯府的人是不信的,直到衛(wèi)巧言展現(xiàn)出預(yù)言之能。
年僅七歲,便預(yù)言大啟將有洪災(zāi)。
當(dāng)洪災(zāi)來臨時,忠勇侯府的人喜不自勝,道長之言再度被人提起。
從此,她成了那個鳩占鵲巢之人。
衛(wèi)巧言身體不好是她之故,大哥去鎮(zhèn)壓暴動染上時疫是她之故,二哥被人廢去武功、三哥被人陷害、四哥險些喪命,統(tǒng)統(tǒng)都是她的過錯。
她不懼感染的風(fēng)險照料大哥,替二哥獨創(chuàng)武功心法,替三哥奔走尋找證據(jù),從冰冷的湖里救起四哥,在他們眼里都是她贖罪,應(yīng)該做的。
而妹妹衛(wèi)巧言只需要輕飄飄地說一句“會向上天禱告”,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把功勞攬去。
他們堅信是衛(wèi)巧言的祈禱起了作用,衛(wèi)巧言就是忠勇侯府的福星。
后來她終于看清,偏了的心是掰不回來的。
她滿心歡喜地盼著及笄這日,及笄以后她就可以嫁人,可以離他們遠遠的。
可她沒想到,他們連一個及笄禮都不愿意給她。
在及笄前三天,他們說外界在傳她們姐妹不和,希望她們能夠在及笄禮上互贈禮物。
她本以為不拘什么禮物,可他們卻要她去寒山尋玉蓮。
玉蓮生長在極寒之地,京城如何會有?!
她反抗,母親便拿婚事逼迫她。若是她不去,就將她隨意許給別人。
她不敢賭,認命地前往寒山。
她在寒山找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風(fēng)雪刮在臉上寒冷刺骨,她好幾次躺在冰天雪地里,險些沒能醒過來。
功夫不負有心,她竟然真的尋到玉蓮。
玉蓮就生長在懸崖峭壁之上,她用盡所有力氣將玉蓮采下,卻因脫力滾下山崖。
她慌亂之中抓住藤蔓,才得以活下來。
她揣著玉蓮,滿心歡喜地跑回去。
一路上腳磨出血,身上的傷痕她都不在乎。
她以為,她帶著玉蓮回去他們會開心,會給她一個體面的及笄禮。
等來的卻是被人當(dāng)作瘋子打暈帶走。
等她醒來時她身著里衣躺在床上,身邊還有兩個陌生男人。
她還沒搞清楚狀況,母親便帶著人闖進來。
賓客們對她指指點點,父親說她有辱門楣該以死謝罪,衛(wèi)長瑾說要拉她去浸豬籠。
她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他們定上私通的罪名。
最后是衛(wèi)巧言求情,她才免于一死。
可事情并沒有因此結(jié)束。
那兩個男人是吏部尚書家的公子,吏部尚書在早朝上彈劾忠勇侯府,父親回府后大發(fā)雷霆,下令打了她二十軍棍。
二十軍棍,大哥在軍營里犯錯自請受罰時,父親心疼他都不愿意讓他挨軍棍一下,到了她這里張口便是二十。
她像個罪人一樣被押在院子里任由下人圍觀,執(zhí)行軍法的人毫不留情,一棍下去便皮開肉綻。
父親說:“忠勇侯府怎么就出了你這個畜生!”
衛(wèi)長文說:“你該死,因為你巧言的及笄宴毀了。有你這樣的姐姐,是巧言一生的污點。”
衛(wèi)又璃手指緊緊抓著板凳,指縫間都是血。
她咬緊牙關(guān),疼得說不出一個字。
打完二十軍棍,他們把板凳收走,把她狠狠地甩在地上。
母親下令不許人幫她。
她拖著殘敗的身子,一步步爬回房間。
生生熬了一個月才能下床,但她的腿因此落下跛足的毛病。
她的名聲在京城傳開,無人愿意娶她。
她無法逃離忠勇侯府,只能盡力討好兄長們,讓自己在府里的日子好過一些。
沒想到兄長們對她的付出置若罔聞,還招來衛(wèi)巧言的報復(fù)。
衛(wèi)巧言把她帶到寒山懸崖邊,偽裝成被她綁架。
她一個腿腳不便的人如何能將重重保護下的衛(wèi)巧言綁走,偏偏他們就是信她!
衛(wèi)巧言背對著兄長們,拿著匕首一臉獰笑地向她靠近。
她為了自保伸手抵擋,可衛(wèi)巧言忽然轉(zhuǎn)變匕首方向刺向自己。
兄長們瘋了一般沖上來,對她說盡狠話,衛(wèi)長文更是一劍穿心將她踢下萬丈懸崖落得個尸骨無存。
那時的她才明白,衛(wèi)巧言要的是所有人圍著她轉(zhuǎn),她不允許家人的目光被分走,哪怕只有一點。
可惜上一世她醒悟得太晚。
再次醒來時,她躺在寒山的雪地里手里拿著剛采的玉蓮。
這一世,她不會再重蹈覆轍。
衛(wèi)巧言喜歡眾星捧月,她偏要讓她受眾人唾棄,人人喊打!
衛(wèi)又璃定定地看了一眼忠勇侯府的大門,抬腳走了過去。
門房伸手將她攔住,“哪來的乞丐,今日是大啟神女的及笄宴,豈是你能玷污的!”
凌亂的頭發(fā)擋住衛(wèi)又璃的臉龐,她故作驚訝,“什么?今日不是忠勇侯府兩位千金的及笄禮嗎?何時變成神女一個人的了?”
“什么兩位千金,今日的及笄宴是為神女而辦!”
門房用著極不耐煩的語氣。
“不可能!”衛(wèi)又璃大喊,一把推開房門沖進里面。
她將追逐的家丁甩在身后,一路經(jīng)過垂花門,來到賓客匯集的前廳。
前廳,衛(wèi)巧言已經(jīng)換上大袖禮服,正賓接過有司遞上的釵冠,準備完成最后的加笄。
“等一下!”衛(wèi)又璃大喊,她衣衫破爛的出現(xiàn),一下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衛(wèi)勛一臉不耐,“哪來的瘋子,來人,把她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