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木屋前的風波過后,再無人上門挑釁。她那間簡陋居所,反成了一處禁地。
聲名鵲起。
凌曦本人卻陷入新的困境。
她做的一切——修復廢陣,血戰立威,沖上榜單,最終目的只有一個:進入禁地,思過崖。
這條路,比她想象中更難走。
她嘗試旁敲側擊。
回到那間四人木屋,她看見那個室友青年。他依舊在擦拭那柄長劍,劍身比之前更光亮。
凌曦沒有靠近,隔著數步,平靜開口:“思過崖,有何傳聞?”
“噌——”
青年擦劍的動作猛然一頓。劍鋒摩擦劍鞘,發出一聲刺耳銳響。他抬起頭,那張普通面容上,第一次露出純粹的驚恐。他看凌曦,像看一個主動擁抱死亡的瘋子。
“你還惦記那地方?”他聲音壓得極低,甚至帶著一絲顫抖,“凌曦,你現在很威風,周扒皮那伙人也被你廢了。但那地方,你不能碰!我勸你,爛在心里,一個字都別再提!”
他說完,不再看她,埋下頭,用一種近乎神經質的力度,繼續擦拭他的劍。他仿佛想把那兩個字從劍身的倒影里抹去。
線索,斷了。
她又去內務堂。她借口兌換一些無關緊要的草藥,看似隨意,向那名對她畢恭畢敬的執事問道:“宗門卷宗里,關于玄清長老的記載,為何如此之少?”
“玄清長老”四字一出口,那名執事臉上的諂媚笑容瞬間僵住。血色從他臉上褪去。他眼中的敬畏,被一種更深沉的恐懼取代。他嘴唇蠕動,最終只是躬身,用蚊蚋般的聲音顫抖回答:“師姐……宗門規矩,內門長老之事,我等……不敢妄議。”
那地方,仿佛一個不可言說的詛咒,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
就在凌曦一籌莫展,準備另尋他法之時,一枚傳音符,閃爍著微弱靈光,如同一只無實體的飛蛾,悄然穿透木屋的墻壁,懸停在她面前。
符紙無火自燃。一道蒼老平靜的聲音,在她腦海響起。
“執法堂,見我。”
莫長老。
執法堂。靜室簡樸。
陽光透過窗欞,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駁光影。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檀香,讓人心神安寧。
莫長老盤膝而坐,身形如山。他氣息與整個靜室融為一體,古井無波。他看著眼前的凌曦,少女氣息比初見時沉凝許多。她靜靜站立,像一柄入鞘的利刃,沒有鋒芒,卻自有一股生人勿近的凜冽。
他深邃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些許真正的好奇。
“修復廢陣,立威外門,狂攬貢獻點。短短數日,你在這外門掀起的風浪,比許多人十年都多。女娃,你如此拼命,所求為何?”
凌曦沒有隱瞞。
她知道,在這等人物面前,任何隱瞞,任何心計,都顯幼稚可笑。唯有絕對坦誠,才可能換來一線生機。
“弟子想入思過崖,尋一株‘還魂草’,救我弟弟。”
她言辭坦誠,直接,近乎無禮。她沒有用“懇求”或“請求”這類詞匯,她只陳述一個事實,一個她必須達成的目標。
靜室之中,陷入長久沉默。
莫長老聽聞“還魂草”,眼中閃過訝異,隨即又化作了然。他那雙古潭般的眼睛,靜靜注視著凌曦,仿佛要看穿她堅硬的外殼,看透她神魂深處那唯一的柔軟。
窗外,微風拂過竹葉,發出沙沙聲響,如同時間流逝。
許久,莫長老緩緩開口。他聲音里帶著一絲復雜,一絲感慨,又像一絲惋惜。
“思過崖乃我宗第一禁地,其內關押之人,皆是犯下滔天大罪的窮兇極惡之輩。禁地本身,又有上古大陣鎮壓。即便是老夫,無掌門手諭,亦不可擅入。看守那里的玄清師弟,脾氣更是古怪至極,油鹽不進。”
凌曦靜靜聽著,眼神沒有絲毫變化。
莫長老看著她的眼睛,那雙眼沒有半分動搖與退縮。他似乎想起什么塵封往事,那張古板的臉上,竟露出一絲極其罕見的苦澀笑意。
他話鋒一轉:“不過,他此生,倒也有一個軟肋。”
“他癡迷上古劍道。”
莫長老的目光,仿佛穿透靜室的墻壁,穿透了時空,望向遙遠的過去。“玄清師弟,曾是我宗千年不遇的劍道奇才。三十歲結丹,五十歲凝嬰,一手‘驚鴻劍訣’,冠絕同代。只可惜……”
他沒有再說下去。那一聲嘆息中,蘊含了太多遺憾與無奈。他只是自寬大的袖袍中,取出一本獸皮薄冊。卷冊通體古樸,呈現一種暗沉赤色,仿佛被鮮血浸透過無數次。
獸皮之上,沒有任何華麗裝飾,只有三個上古篆文,蒼勁古樸——《戮神訣》。
僅僅看到這三個字,凌曦便感到自己的神魂,傳來一陣微不可察的刺痛。
“此乃上古劍法殘卷,與你所修體修功法,同出一源。其劍意霸道絕倫,非大毅力、大智慧者不可領悟。”
莫長老將那本劍譜,緩緩推至凌曦面前。
“老夫,給你一個機會,也算一場豪賭。”
“玄清師弟,此生最大的執念,便是勘破上古劍道之秘。他每逢月圓之夜,都會去后山那座廢棄劍坪,獨坐悟劍,風雨無阻。你,有一月時間。若能領悟此劍法一招半式,以此,引起他的注意。”
“老夫,便豁出這張老臉,幫你向他求一次情。”
這無異于癡人說夢。
一本連莫長老都稱為“深奧”的上古劍法,要讓一個靈根被廢,僅僅依靠神魂之力才勉強踏入煉氣一層的外門弟子,在一月之內領悟。
凌曦伸出手,接過那本劍譜。
獸皮入手,一股殺伐之氣便順著她的指尖,直沖識海!那股氣息,冰冷,純粹,充滿了對天地萬物的漠視。它的存在,仿佛就是為了毀滅與殺戮。
尋常修士,僅僅接觸,便可能被這股劍意沖垮心神,淪為只知殺戮的瘋子。
但凌曦的神魂,何等強大。她心念一動,那股沖入識海的殺伐之氣,便被瞬間鎮壓,馴服如溫順的綿羊。
她眼神堅定。
她知道,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多謝長老。”
她躬身一禮。這是她重生以來,第一次對人行此大-禮。她為的,是那一線救活弟弟的希望。
她轉身離去。背影決絕,沒有半分拖泥帶水。
莫長老看著她的背影,眼中閃過期待,又有一絲擔憂,最終,化作一聲長嘆。那嘆息聲,在空曠的靜室中,久久回蕩。
“師父,您當年說,此訣非神魔不可駕馭,唯有身負大執念、心懷大無畏者,方有一線可能。不知這個女娃,能否創造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