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回到屋內,靜坐半盞茶的功夫,方才將心緒平復。
他長長吁出一口氣,眼底閃過決然之色。
“既然已踏上此路,便當勇往直前,絕不后退。”
修行之路,本就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入仕之途,亦是如此。
東勝天下將修行與仕途緊密結合,此路之上,要么如履薄冰,終抵彼岸,位高權重,顯赫尊榮,得享長生;
要么便只能淪為路旁野犬,寂寂無聞。
“所幸,我有天蘊爐在手。比之其他同道,我抵達彼岸的勝算,總要大上幾分。因此,更得堅定信念!”
關緊房門后,盤膝坐在床榻上,秦川深吸幾口氣,努力將白日里農靈寺的紛擾、新縣隍的視察、還有那突如其來的“靈橙任務”都暫且壓下。
當務之急,是突破練氣一層,畢竟,若是提前進入練氣四層,便有望轉正,真正授箓。
那時候,成為正式的天箓道人,被開除的概率就要小很多了,脫離這個靈橙旋渦的可能也大一些。
他凝神內視,意識沉入那片由靈氣粒子匯聚的“氣海”之中。
按照《培元功》所載的路線,他開始小心翼翼地引導那已經超十萬之數的靈粒。
與白日在靈田中那種近乎自發、狂猛的沖擊感不同,此刻的突破,更多了幾分水到渠成的掌控感。
《培元功》不愧是公家傳授的基礎法門,路線清晰,中正平和,極大地提升了靈粒濃縮轉化的效率。
秦川能清晰地“看”到,那些原本有些散逸的靈粒,在功法的約束和引導下,開始有序地旋轉、壓縮、碰撞……
時間一點點流逝。
窗外月色漸明,透過窗欞灑下清輝。
秦川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眉頭微蹙,全身心都投入在那片體內正在發生的劇變之中。
濃縮靈粒化為靈波,是一個質變的過程,需要極強的神識掌控力和耐心。好幾次,那旋轉壓縮的靈粒團都險些失控崩散。
但秦川憑借著遠超常人的堅韌神識,總是能在最關鍵的時刻將其重新穩住。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個時辰,或許是兩個時辰。
驀地!
秦川身軀微微一震。
在他體內氣海的中心,那被壓縮到極致的一點,驟然亮起微光。
隨即,一道細微卻無比清晰的“波動”以那一點為中心,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
嗡……
仿佛無聲的轟鳴在他腦海中響起。
那道“波動”所過之處,原本松散如沙礫的靈氣粒子,仿佛被賦予了生命和聯系,紛紛雀躍、共鳴,隨之蕩漾起來,最終徹底融入了那道“波”的韻律之中。
化粒為波,靈波自成!
一股比之前強大了數倍不止的氣息,自然而然地從秦川體內散發而出,但又很快被他收斂起來。
他猛地睜開眼睛,眼底深處似有電光一閃而逝。
望著懸停于丹田之中三寸靈波。
“練氣一層……成了!”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這口氣息綿長無比,在寂靜的房間里甚至帶起了細微的風聲。
感受著體內那一道如同溪流般緩緩流淌、生生不息的靈波,以及隨之而來的更強力量、更敏銳的五感、更清晰的神識,秦川心中涌起難以言喻的喜悅和激動。
更重要的是,他確認了一件事——自己之前無法突破,確實是因為缺少了《培元功》這樣的正確法門。
公家傳承,哪怕只是最基礎的,也遠非野路子可比。
喜悅過后,白日里的現實問題重新浮上心頭。
“練氣一層,在這九川縣衙乃至農靈寺,只是最底層的修為。”
秦川冷靜下來,暗自思忖,“而那靈橙任務……”
他想到了田間,副寺長和霍老那愁苦又微妙的表情,想到了新縣隍孫清寒看似溫和實則不容置疑的態度。
自己負責的兩畝紅色靈土,恰好被選中作為試種點。這看似是機會,但更深想一層,卻可能是燙手的山芋。
成功了,功勞大半是上峰規劃有功、領導有方;失敗了,或者過程中出了任何岔子,自己這個直接負責的、毫無根底的新人火工道人,無疑是最佳的問責對象。
“若是如何兄所言……”秦川回憶起白日對話,那農靈寺一眾人的為難神情,心中凜然,“他們萬一不想成事,故意鬧些差錯出來。到時候把我這個臨時工推上去,正好合適。”
想通了這一點,秦川非但沒有沮喪,反而眼神更加堅定。
既然躲不過,那就只能迎難而上。
這靈橙任務,是危機,但也未嘗不是機會。若是能在這件事上做出些成績,或許就能更快地站穩腳跟,獲得更多資源。
“當務之急,是盡快熟悉《培元功》練氣一層的運用,穩固境界。然后,明天開始,要盡全力去了解那‘流香橙’的習性,以及……寺里到底能給我多少實際支持。”他默默規劃著。
他看了一眼窗外,月色已西斜。
轉頭就睡。
翌日。
秦川早早來到丙三號靈田。
突破之后,他精神飽滿,眼神更加清亮,對周圍靈氣的感知也敏銳了許多。
他先是像昨日一樣,檢查了一下那些長勢良好的赤靈芝,然后目光就落在了那兩畝空置的紅色靈土上。
這時,霍元覺霍老也背著手走了過來,臉色依舊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他瞥了秦川一眼,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意外道:“你突破了?”
秦川心中一緊,連忙恭敬回答:“回霍老,昨晚僥幸成功。”
霍元覺深深看了一眼。
此刻終于明白昨日孫清寒所言“天賦頗佳”四個字的評價是何緣由。
半月前放榜,賜牒。
也就是說這新任火工,半個月時間,就修成了練氣一層。
只可惜,在這東勝天下修行,有時候,天賦不是最重要的,攤上這樣的事,沒有奇跡的話,再有天賦,也得搭在里面。
有此想法,再看向秦川,不免生出一些沉默。
半晌之后,終于開口。
“嗯,不錯。”
霍老對于秦川練氣成功是否僥幸,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目光也投向那兩畝空地。
“昨天的事,你也聽到了?”
“弟子……聽到了一些。”秦川謹慎地回答。
霍老哼了一聲,“流香橙,天外搞出來的新品種,嬌貴得很,對地力、雨水、靈氣要求都高。咱們九川這地方,靈氣本就貧瘠,最后培育栽種,成功掛果的把握……不高。”
他話說得保守,但意思很明顯。
秦川沉默了一下,問道:“霍老,那寺里對此事……”
“還能怎樣?縣隍大人親自指派的任務,硬著頭皮也得做,只是寺里沒人會侍弄這玩意,只能讓你先經管著,寺里再由專人慢慢研究……”
慢慢研究,誰來研究,只有天知道,他反正沒應過這事。
霍老語氣沒什么起伏。
“是以,從今天起,那兩畝地仍舊由你打理。
等到縣廟那邊把橙樹運過來,到時候會給你流香橙的種植玉簡,有什么不懂的,自己看著玉簡上的先來。
需要的農具、基礎肥料,按規矩申領。”
他頓了頓,看了一眼秦川,似是極為可惜對方的天賦,語氣似乎緩和了極其細微的一絲:
“遇到實在解決不了的難題,可以來問我。但別指望太多,畢竟我也沒種過那玩意兒。”
秦川心中了然,反而踏實了些許,至少霍老沒有完全撒手不管。
“弟子明白,定當盡力而為。”秦川躬身道。
霍老沒再說什么,背著手,踱著步子去看其他靈田了。
秦川站在原地,望著那兩畝或可改變他命運的空地,目光逐漸變得銳利起來。
他伸出手,輕輕按在紅色的土壤上,體內那道新生的靈波微微流轉,嘗試著感知這片土地的特性。
公家的羊毛要薅,但這突如其來的任務,他也要想辦法竭盡全力,不能讓仙路就此斷絕。
“流香橙……”
他低聲自語:
“那就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多難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