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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連你家一口白面饅頭都不配吃么？！”
這話像塊冰錐砸在桌上，所有人的目光 “唰” 地一下全聚到陳軍奶奶臉上。
桌角那盤亮黃的玉米餅子，此刻瞧著格外刺眼。
“小軍……”
老太太嘴唇囁嚅著，想辯解什么。
“您不用說了，奶。”
陳軍冷眼看著她，聲音里沒半點(diǎn)溫度，
“今天這三只兔子，就當(dāng)是年前來看看你們，我的心意到了。至于狍子，我陳軍沒這本事，打不來。”
“狍子肉最好吃了！我最愛吃狍子肉餡的白面餃子！”
坐在奶奶身旁的孩子突然開口，小眼睛里閃著光，渾然不覺滿桌的僵硬。
這話一出，屋里靜得能聽見灶間柴火噼啪聲。
“小軍，爺爺…… 爺爺對不住你……” 老爺子紅著眼圈，聲音發(fā)顫。
“我說過，你不用說了！”
陳軍端起面前的酒杯，指尖泛白，
“這杯酒，就當(dāng)提前給你們拜個(gè)年。往后，我陳軍瞧見你們，繞著走。”
“砰！”
空酒杯被狠狠墩在桌上，瓷片震得發(fā)響。
陳軍起身就往外走，不等爺爺奶奶追出屋門，院外已經(jīng)響起急促的馬蹄聲。
王麻子和王二虎見狀也跟著起身，陳軍爺爺奶奶慌忙伸手想攔：
“再坐會(huì)兒啊！”
“不必了，陳老哥。”
王麻子扯著嘴角，話里全是鄙夷的刺，
“連自家親大孫子都不配吃口白面饅頭，我們這些外人，自然更不配沾這肉腥了。”
他頓了頓，眼神掃過縮在一旁的老兩口，聲音陡然冷硬：
“還有，小軍是孫子輩，論情理沒義務(wù)養(yǎng)老！
這些年他掏心掏肺做的一切，憑你們倆這拎不清的糊涂蟲，也配受著？哼！”
話音落，王麻子 “嘩啦” 一聲掀開門簾，頭也不回地跨出房門。
王二虎緊隨其后，走到門口卻猛地轉(zhuǎn)身，一雙眼睛像淬了火，惡狠狠剜著陳虎：
“要不是看在你是小軍親老叔的份上，老子非弄死你不可！”
說完他又狠狠掃了屋里人一眼，喉間滾出一聲啐罵：
“呸！一家子沒良心的東西！”
.....
馬走得并不快，尤其是踏上山里那條蜿蜒的小路后，蹄子踩在落雪的枯枝上，發(fā)出 “咯吱咯吱” 的輕響。
陳軍嘴里不住地吐著白氣，每一口都帶著胸口悶著的濁氣。
若非沾著那點(diǎn)斬不斷的骨血，何至于氣成這樣？心頭的火像被風(fēng)撩著的柴堆，明明想摁下去，偏生越燒越烈。
罷了。
他默默攥緊韁繩，這趟總算了卻一樁心事。
從此往后，各過各的日子，再無牽掛，相別兩寬，倒也干凈。
“爺們！”
前方林子突然竄出幾道黑影，陳軍手腕一收，穩(wěn)穩(wěn)勒住韁繩，馬嘶了一聲頓在原地。
“相逢即是緣分，”
為首的黑影往前挪了兩步，聲音嘶啞，
“哥幾個(gè)實(shí)在沒吃的了，爺們能不能行個(gè)方便？”
陳軍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路旁林子，樹影里分明還藏著幾道輪廓，手心里的韁繩瞬間繃緊了些。
怕他們帶了家伙，自己騎在馬上目標(biāo)太大，他干脆利落翻身下馬，腳剛沾地就定住了身形。
“怎么個(gè)方便法？”
他臉上堆起憨厚的笑，眼角的余光卻把對面幾人瞧得真切：
月光灑在雪地上，映得他們頭發(fā)像蓬亂的枯草，臉上的胡茬長短不齊，高顴骨在暗處凸得嚇人，一眼便知是餓了許久的模樣。
只是那雙眼睛，在昏暗中閃著狼似的光，藏著一股子不懷好意的狠勁，絕不是善茬。
陳軍壓下心頭沒散的怒火 ，被家里那攤子糟心事堵得憋氣也就罷了，竟還撞上劫道的。
正好，你們來的正好！
正好泄泄火！
領(lǐng)頭的借著慘淡的月光，像條餓狼似的把陳軍扒拉了個(gè)遍，身上沒見家伙什，聽那嗓音，分明還是個(gè)半大孩子。
他喉頭動(dòng)了動(dòng)，猛地朝后揮了下手。
“嘩啦” 一陣踩雪聲，林子里藏著的人影全鉆了出來，足有六個(gè)！沒見槍，可手里都攥著東西。
有磨尖的木棍，有銹跡斑斑的柴刀，還有人拿著把剪子，指節(jié)因?yàn)橛昧Χ喊住?/p>
陳軍心頭稍稍一松，沒有槍就好辦！
“我馬上就有些蘿卜土豆，還有兩顆酸菜。”
他說著，雙手舉到胸前，緩緩走向馬匹，指尖離馬鞍上的布袋還有半尺遠(yuǎn)時(shí)。
領(lǐng)頭的突然往前傾了傾身，那雙餓極了的眼睛死死鎖著他。
“爺們，我們這六七張嘴，這點(diǎn)東西塞牙縫都不夠。”
領(lǐng)頭人聲音壓得很低，像蛇吐信子。
“這年景，有口吃的就不錯(cuò)了。”
陳軍的手還懸在半空，指腹卻悄悄蹭到了馬鞍下藏著的刀鞘。
“把馬留下！”
林子里突然炸出一句冷硬的話，像塊冰磚砸在雪地上。
陳軍渾身的汗毛 “唰” 地豎了起來！
那聲音不是從眼前這六個(gè)人嘴里發(fā)出來的！他眼角的余光瞥見右側(cè)樹后，又多出一道黑影，手里似乎還握著桿長條狀的東西，正對著自己的方向。
“不行！這馬是兵團(tuán)的！”
陳軍慢慢抽回手，指尖剛離開刀鞘，身體已借著后撤的力道往側(cè)后方滑出半步，恰好避開林子暗處那人的視線。
“兵團(tuán)？！”
領(lǐng)頭的那人臉色驟變，嗓門陡然拔高，驚得雪地都似抖了抖，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快躲開！那小子有家伙！”
林子里的聲音突然炸響。
就在陳軍的手搭上馬鞍旁的騎槍時(shí)，那人竟轉(zhuǎn)身就往密林里鉆，看著手上的動(dòng)作和重量，他手里攥著的根本不是槍，這才第一時(shí)間撒腿逃命。
“砰！”
槍聲在寂靜的山林里炸開，震得枝頭積雪簌簌墜落。
“啊 ——”
慘叫聲混著枯枝斷裂的脆響傳來，那人踉蹌著摔在雪地里。
近前的六個(gè)劫匪哪見過這陣仗，槍聲一響早嚇破了膽，“嗷” 地怪叫著往路兩旁的林子鉆，磨尖的木棍、生銹的柴刀扔得滿地都是，雪地里一串慌亂的腳印還沒焐熱，人就沒了影。
“緣分？行方便？”
陳軍突然咧開嘴，露出的卻不是笑，倒像頭被惹急了的狼亮出獠牙。
他把騎槍狠狠插回馬鞍套里，“噌” 地抽出開山刀，刀鋒在月光下閃過一道冷冽的光。
“現(xiàn)在，你們也行行方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