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香閣內,只剩下媚仙一人。她看著緊閉的房門,又低頭看了看袖中那沉甸甸的金條,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龍二比她想象的更果決,也更…可怕,而且他不完全信任自己。
窗外的風雪似乎更急了,呼嘯著拍打著窗欞,如同這亂世中無數掙扎的靈魂發出的悲鳴。
棋盤之上,落子驚風。
龍二裹緊大衣,踏出萬花樓溫暖而腐朽的門檻,重新投入漫天風雪之中。他的身影在昏黃的路燈下拉長,顯得孤獨而決絕。
王琳被暫時藏匿于碼頭魚龍混雜的暗處,如同一枚被按下的棋子。
王琳是個可憐的女人,有心計,但是為了自保居多。媚仙可是亂世中活的八面玲瓏的人,她的勢力可不止為了自保。龍二也不知道媚仙這個女人的后臺到底有多少?
李迅和他的碼頭勢力,是這枚棋子的屏障,也是未來藥品洪流的閘口。
袁三海被一塊“額外”的肥肉暫時穩住,這頭老狐貍的利爪暫時收回,但那雙貪婪的眼睛必然時刻逡巡。龍二很清楚在這個時候錢多,人多,并不是好事,畢竟‘養肥了再殺’,對于上層人來說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和道德負擔。何況是日本人對這些走狗漢奸,也是骨子里看不起的!
媚仙這枚關鍵的暗子已被激活,她的萬花樓將成為情報的漩渦中心,風月場中的刀光劍影,往往比戰場更致命。
而王少棠……這個名字在龍二心頭滾過,帶著冰冷的殺意。這條瘋狗,必須盡快解決。借特高課這把刀,無疑是最快、最不留痕跡的方式。但如何讓吉田覺得王少棠礙眼?如何讓他自己撞上槍口?這需要更精妙的算計,一個契機,或者……制造一個契機。
風雪撲打在臉上,冰冷刺骨。龍二抬頭望向特高課所在的方向,那棟陰森的建筑在風雪中如同蟄伏的巨獸。他摸了摸懷中那份沉甸甸的、蓋著鷹徽的合作協議副本。
“紀香……”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那個被**和財富夢想包裹的日本女人,是他目前最接近特高課核心的跳板。
安撫她,利用她,從她身上榨取出關于吉田、關于特高課內部動向、關于王少棠處境的所有價值,是下一步的關鍵。
他需要回到山口街那個小小的“庇護所”,回到紀香的溫柔鄉里。那里有暖爐,有熱茶,有女人溫軟的身體和看似毫無保留的依賴。那里,也是另一個戰場。
車子在風雪中艱難前行,最終停在了山口街那棟不起眼的小院外。弄堂口那兩個便衣憲兵縮在避風的角落,看到龍二的車,懶洋洋地點了點頭。
龍二推門進屋,暖意和熟悉的淡淡馨香立刻包裹了他。紀香還沒睡,穿著一身素雅的居家和服,正跪坐在小炭爐邊,專注地插著一盆簡單的花藝。聽到門響,她驚喜地抬起頭,眼中瞬間盈滿溫柔和依戀。
“龍,你回來了!”她放下手中的花枝,像只歸巢的雀鳥般迎了上來,自然地接過龍二脫下的大衣,又蹲下身幫他換鞋,“外面冷壞了吧?快過來烤烤火,我給你煮了味噌湯。”
她的體貼和溫柔如此自然,仿佛一個真正等待丈夫歸家的妻子。若非龍二深知她的底細和特高課的身份,幾乎要沉溺于這份虛假的溫暖之中。
“嗯,事情辦完了。”龍二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疲憊和見到她的放松,任由她拉著自己坐到溫暖的爐邊。紀香盛來一碗熱氣騰騰的味噌湯,小心地吹了吹,遞到他嘴邊。
龍二喝了一口,暖湯入腹,驅散了最后的寒意。他看著紀香溫柔細致的側臉,心中卻是一片冰封的戰場。
“紀香,”他放下碗,握住她微涼的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今天…見了李迅,也見了亨利。第一批貨,后天夜里到外錨地。”
“真的?”紀香眼睛一亮,滿是興奮,“太好了!吉田中佐知道了一定很高興!他今天還問起進展呢!”
“嗯。”龍二點點頭,眉頭卻微微蹙起,“不過…亨利那邊還好,李迅那邊,壓力很大。碼頭人多眼雜,盯著這塊肥肉的人太多了。尤其是…王少棠那邊。”他刻意加重了這個名字,觀察著紀香的反應。
果然,紀香臉上的笑容淡了些,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和警惕:“那個瘋子?他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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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迅的人聽到風聲,”龍二壓低聲音,身體靠近紀香,營造出一種分享秘密的親密感,“王少棠雖然人在醫院,但他的手好像沒閑著。他似乎在打聽‘紀香會社’的事,尤其是…貨船入港的時間和路線。”他半真半假地說著,將王少棠的瘋狂引向對會社生意的覬覦。
紀香的臉色瞬間變了:“他敢!會社是特高課的項目!吉田科長親自批準的!他一個失了勢的翻譯官,還想動皇軍的利益?”她語氣中充滿了對王少棠的不屑和對特高課權威的維護。
“他當然不敢明著動。”龍二順著她的話,語氣帶著擔憂,“但瘋狗咬人,是不講道理的。我怕他暗中使壞,比如…在貨船靠岸時制造點混亂,或者…向某些對特高課不滿的人泄露消息,借刀殺人。畢竟,他父親剛死,弟弟也死了,他現在就是一條只想拉著所有人陪葬的瘋狗!吉田中佐英明,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龍二的話,精準地戳中了紀香對會社的重視、對吉田的敬畏以及對王少棠的厭惡。她越想越覺得可能,臉上浮現出焦慮:“不行!絕不能讓他壞了會社的大事!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吉田中佐報告!必須加強對王少棠的監視!最好…最好把他徹底控制起來!”
“先別急。”龍二按住她有些激動的手,溫聲道,“這只是風聲,還沒確鑿證據。貿然報告,萬一吉田中佐覺得我們小題大做,或者打草驚蛇,反而不好。而且…”他頓了頓,看著紀香的眼睛,“王少棠畢竟是‘有功之臣’,他父親剛為帝國捐軀,吉田中佐也要考慮影響。”
紀香有些不服氣:“那…那怎么辦?難道就任由他…”
“當然不是。”龍二眼中閃過一絲冷光,聲音壓得更低,“紀香,你是特高課的人,在醫院,離王少棠最近。你才是最了解他動向的人。這幾天,你多留意一下,看看他除了養傷,還和什么人來往?特別是…有沒有接觸那些對特高課不滿的人?或者…有沒有私下里打聽會社和貨船的事情?只要我們能抓到一點確鑿的把柄,哪怕只是他流露出對吉田科長決策不滿的言論…到時候再報告,吉田科長就有了足夠的理由處置他!既名正言順,又能永絕后患!”
龍二的話語如同魔鬼的低語,充滿了誘惑。他在教唆紀香去主動搜集、甚至可能“制造”王少棠的罪證!借紀香的手,點燃特高課對王少棠的怒火!
紀香的眼睛亮了起來。她仿佛看到自己立下功勞,在吉田面前更受重視,在會社中的地位也更加穩固。除掉王少棠這個潛在威脅,更是讓她心頭一松。
“龍,你說得對!”紀香反握住龍二的手,眼神堅定,“我會留意的!他病房里伺候的人,有幾個跟我關系不錯…你放心,只要他敢有異動,我一定能抓住他的把柄!”
龍二看著她眼中燃起的“斗志”,心中一片冰冷,臉上卻露出欣慰和“依賴”的笑容:“辛苦你了,紀香。有你在,我就安心了。等會社生意做起來,我們……”
他后面的話被紀香用吻堵了回去。
女人柔軟的身體貼了上來,帶著一種邀功般的熱情和獻祭般的依賴。
炭火發出輕微的噼啪聲,映照著糾纏的身影。
風雪依舊在窗外呼嘯,如同這暗流洶涌的津塘之夜。
龍二閉上眼睛,感受著懷中女人的溫度,心中卻在冷靜地盤算。
借刀殺人的第一步,已經悄然落子。
現在,他需要耐心等待,等待紀香這把“刀”,在王少棠身上,找到或者制造出那個致命的破綻。
同時,他更需要等待,等待外海那艘承載著第一批“金疙瘩”的貨船,沖破風浪,安全靠岸。那將是“紀香藥品株式會社”真正的起點,也將是他龍二,在這亂世棋局中,落下的最重一子!
錢、權、勢,三者相輔相成,龍二覺得自己最多占個勢字,其中,權和錢最為稀缺,權的力量最強,錢的影響最廣。
在錢的問題上,錢不咬手,真正不愛錢的人鳳毛麟角,但錢財,只能在合適的人手里,他才能守住。
自己在津塘的社會地位明顯和巨大的錢財不符合,最起碼現在不符合,“德不配位,必有災殃”也可以說“財不配位,災殃更甚”。
‘藥品走私’,把特高科和憲兵隊,做靠山,袁三海這個有名勢幫派大人物,放到面上。
權利和錢財結合,自己靠的是對接各方勢力,游走其中,錢少賺點無所謂,絕不給任何人留下把柄,安安穩穩的獲取情報,安安穩穩的掙點小錢,茍起來,等抗戰勝利。
抗戰勝利后,吳敬中可是‘接收大員’,到時候那些漢奸和日本人還不是給自己保管錢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