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連成長得太丑,再加上這露骨的恭維,讓紀香瞬間感到一陣強烈的不安。
她臉上原本因欣賞珠寶而生的好心情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疏離和戒備。
她下意識地往龍二身后又縮了縮,手指緊緊抓住了龍二的臂彎,避開穆連成直勾勾的目光,用清冷的日語低聲對龍二說道:“龍二君,這人很討厭。”
珠寶行經(jīng)理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說起穆連成,他對龍二印象極好,畢竟王錫庚死了以后,王少棠又被龍二設(shè)計死了,然后穆連成才成功的吞并了王錫庚的遠洋海運公司,身家迅速積累。
但穆這人,在津塘商界的名聲極大,卻不是什么好名聲。
他為人八面玲瓏,甚至‘慷慨大方’,黑白兩道加上日本人,甚至國共里面都有同學故舊、生意伙伴,但和穆連成做生意的普通人也都知道,他對沒背景的人,經(jīng)常搞欺行霸市那一套,喜歡強買強賣,讓正經(jīng)商人避之唯恐不及。
經(jīng)理心中暗罵晦氣,但礙于對方是商會會長,又有日本人撐腰,也不敢直接得罪,只能強壓著不滿,勉強維持著職業(yè)性的微笑,只是笑容僵硬了許多。
穆連成卻渾然不覺,或者說根本不在乎旁人的感受。
龍二淡淡的說道:“穆會長,怎么這么巧?在這都能碰到。”
穆連成絲毫不在意龍二的態(tài)度,擺擺手說道:“我是專門來找您的。紀香女士喜歡這個‘碧海青天’是吧?龍顧問,我就借花獻佛送給紀香女士。”穆連成說完,轉(zhuǎn)頭對珠寶杭經(jīng)理說道:“把‘碧海青天’給紀香女士包起來。”
“無功不受祿啊,穆會長,怎么這么客氣?”龍二開口拒絕
穆連成笑著道:“龍顧問,別拒絕這點小禮物。我找你是好事,放心,買賣上的事,咱們雙方得利!”
說著穆連成示意珠寶行經(jīng)理繼續(xù)打包,然后走近幾步,低聲對龍二繼續(xù)說道:“王少棠那個小崽子是被老弟你和紀香女士給設(shè)計死的,就憑這個,我送這個禮物也不算什么!”
穆連成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心照不宣的親熱和邀功,卻驚嚇到了紀香。
紀香挽著龍二手臂的手指猛地一緊!
王少棠得死,外面?zhèn)餮砸淮蠖选?/p>
真實情況只有特高科的吉田科長清楚。
龍二君是和自己合謀才設(shè)計害死的王少棠,這個秘密除非吉田科長告訴別人,要不然別人不會知道。
穆連成當著他倆的面說出來,說明穆連成和特高科的關(guān)系也不一般。
紀香不由自主地撞了一下挽著龍二的手,身體微微后縮,臉上明媚的紅暈瞬間褪去。
龍二立刻感受到了紀香的驚懼和退縮,然后瞪了一眼穆連成。
那目光中的警告,讓穆連成臉上的得意笑容瞬間僵住。
龍二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清晰地傳入穆連成耳中:“穆會長,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王少爺?shù)乃溃撬约罕I竊特高科的機密。憲兵隊和特高科早有定論。你剛才這話,是想質(zhì)疑皇軍的權(quán)威,還是想給自己惹禍上身?”
“呃……”穆連成被噎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臉色變了幾變。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得意忘形,說漏了嘴。
眼前這位龍二,背景不比自己差,手段更是狠辣,不是他穆連成能隨意拿捏的軟柿子。
他剛才那番話,看似親熱邀功,實則是揭了龍二的底,有點威脅的意思,這可能觸怒了對方!
穆連成連忙諂媚的笑著,對著龍二連連作揖,語氣變得無比謙卑:“哎喲!龍顧問教訓的是!您看我這張破嘴!喝了幾杯黃湯就管不住!該打!該打!”他作勢輕輕扇了自己嘴巴兩下,賠笑道:“是王少棠自己找死!盜竊機密!特高科英明神武,定論如山!是我老穆一時糊涂,失言了!失言了!龍顧問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跟我這粗人一般見識!”
他又轉(zhuǎn)向紀香,也微微躬身:“紀香女士,對不住,對不住!我老穆就是個粗人,剛才胡說八道,您千萬別往心里去!嚇著您了,真是罪過!罪過!”
紀香看著穆連成前倨后恭、卑躬屈膝的樣子,又感受到龍二身上那股不容侵犯的冷冽氣勢,心中的驚懼稍稍平復(fù)了一些,但那份不安和疑慮卻已深深種下。
她垂下眼簾,沒有回應(yīng)穆連成的道歉,只是更緊地靠向龍二,尋求著庇護。
珠寶行的經(jīng)理和其他店員都屏住了呼吸,大氣不敢出。
眼前這戲劇性的一幕,讓他們深刻感受到了這位龍顧問的威勢。
龍二沒有再看穆連成,仿佛對方只是一只嗡嗡叫的蒼蠅。
他轉(zhuǎn)向經(jīng)理,語氣恢復(fù)了之前的平淡,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項鏈收起來吧。穆會長的心意,我們心領(lǐng)了。這么貴重的東西,無功不受祿。”
經(jīng)理如蒙大赦,連忙小心翼翼地將那條“碧海青天”翡翠項鏈收回柜臺,鎖好。
穆連成急了,他今天可是帶著重要目的來的,怎么能讓龍二就這么走了?
他連忙上前一步,臉上堆滿了更加懇切的笑容,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十足的諂媚和急切:“龍顧問!龍顧問!您留步!留步!我今天真是誠心誠意的想跟您談買賣!絕對是大買賣!”
他生怕龍二不信,語速極快地補充道:“不是這條項鏈的事!是真正的生意!能賺大錢的生意!就在這條街上不方便說,我已在‘蓬萊春’訂了最好的雅間,備下了最好的酒菜!咱們邊吃邊聊?就耽誤您和紀香女士一點點時間?您給我個機會,讓我好好賠罪,也好好說說這樁買賣?保證不讓您失望!”
穆連成幾乎是把姿態(tài)低到了塵埃里,眼巴巴地看著龍二,眼神里充滿了祈求。
龍二的目光在穆連成那張諂媚油膩的臉上停留片刻,又感受到身邊紀香微微的顫抖。
他心中冷笑,這穆連成雖然惡心,但他口中的“大買賣”……或許值得一聽。
“蓬萊春?”龍二淡淡開口。
“對對對!蓬萊春!津塘最好的館子!雅間‘松濤閣’,都安排妥當了!就等您二位大駕光臨!”穆連成見有門,立刻點頭哈腰,臉上笑開了花。
龍二看了一眼紀香,見她雖然臉色依舊不好,但眼中驚懼稍退,更多的是對眼前局面的茫然。
穆連成在津塘實力地位很高,不搞清楚他的目的,龍二內(nèi)心也不安穩(wěn)。
他輕輕拍了拍紀香的手背,算是安撫,然后對穆連成說道:“既然穆會長盛情難卻,那就去坐坐。紀香,走吧。”
“嗨。”紀香低低應(yīng)了一聲,順從地跟著龍二。
穆連成大喜過望,連忙側(cè)身引路:“龍顧問請!紀香女士請!這邊請!”
蓬萊春,松濤閣雅間。
厚重的雕花木門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雅間內(nèi)陳設(shè)古雅,紅木桌椅,墻上掛著名家字畫,博古架上擺著瓷器,角落里燃著上好的檀香,氣氛靜謐而奢華。
圓桌上早已擺滿了精致的冷盤:水晶肴肉、糟香鵝掌、蜜汁火方、涼拌海蜇……琳瑯滿目。
穿著整潔長衫的侍者垂手侍立一旁。
穆連成熱情地請龍二和紀香在主位坐下,自己則坐在下首相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