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陳木深呼吸。
木頭燒焦的味道和濃重的血腥味混雜在一起,被他吸進已經快炸開的肺里,陣陣抽痛。
身下的赤屠馬也在劇烈喘息,噴出大股白汽,嘴巴淌出血沫。
從渡口一路殺回肅馬城。
他們遭遇了無數圍追堵截。
一點也不輕松。
實際上。
黑騎營拼得只剩下五十。
余宇澄的銀鯉營同樣慘烈,只剩一百。
且幾乎人人帶傷。
已是強弩之末。
但一進城,發現肅馬已經到了巷戰這種危急地步,也只好壓著這口氣繼續上。
好在“虛張聲勢”起了作用。
城內的南虞軍民士氣暴漲。
而北莽那邊都猶豫起來。
眼下唯一的機會,就是乘著這股“勢”,一口氣把北莽人趕出去!
速戰速決。
不能拖!
必須在對面反應過來之前,分出勝負!
問題是。
要怎么做?
陳木的視線掃過整個戰場。
最終,落在北城的城門上。
城門被攻城槌撞破,北莽士兵正源源不斷從外面涌進來。
就是那里。
擒賊先擒王,守城先守門。
只有堵住城門,斷了北莽人的后援,讓城內的敵人成為孤軍,才能徹底破解這次危機。
守住這座城!
“馬遲,白瞬,老熊,還有力氣嗎?”
陳木看向身邊三人。
李若薇和林雨柔已經躲回青樓。
馬遲和白瞬被解放出來。
不過馬遲本就有傷,這一路顛簸下來,全靠意志硬撐,嘴唇白得仿佛紙片。
“有。”他咬牙道。
白瞬也沒好到哪里去,她作為刺客,體力本來就不是強項,此時癱軟在馬背上,幾乎站不起來。
她沒說話,仍然點了下頭。
“有著呢!”
熊勛聲音精神,但他的傷其實更重,進城前的最后一波突圍,他左手被北莽人用彎刀齊腕砍斷,現在只是用紗布緊緊綁住。
只剩右手還拿著槍,槍柄抵著腋下,勉力支撐。
陳木稍稍猶豫,還是打消了讓他們跟自己一起的念頭,改口道:
“這里交給你們了!”
“你去哪?”
熊勛問道。
“我去堵門!”陳木道。
“你一個不夠!”熊勛道。
“夠了!”
陳木猛地一拉韁繩,朝著城門狂奔而去。
赤屠馬四蹄翻飛,從敵群中撞開一條路,馱著陳木來到城墻之下。
陳木飛身下馬,大槍橫掃,生生將進城的兵流截斷。
赤屠馬立于他身后,雙蹄往后一蹬,一個北莽士兵炮彈般飛出,撞倒一堆人。
“好馬兒!”
陳木大笑,飲飽血的虬龍吟鱗槍在地上劃出一條血線。
一人一馬。
如同一座無法撼動的山岳,擋在千軍萬馬面前。
“過線者,死!”
……
短暫的寂靜后,是北莽人惱羞成怒的狂吼。
“殺了他!”
“一個人也敢擋路!”
“找死!”
數十名北莽士兵揮舞著兵器,蜂擁而上,要將這個狂妄的南虞人撕成碎片。
陳木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手中的大槍。
“來得好!”
一聲暴喝。
橫掃。
只是反復地橫掃。
從左掃到右,又從右掃到左。
像是在揮舞一面旗幟。
但就是這么簡單的動作,在磅礴巨力和三百斤鐵槍的加持下,爆發出極其恐怖的效果。
只見槍身在空中舞出致命的黑色殘影,伴隨著骨骼碎裂的脆響和凄厲的慘叫。
接觸到那殘影的北莽士兵。
或是被鋒利槍刃斬斷身軀。
或是被沉重槍桿砸碎脊骨。
還有更多人被那巨力拍飛出去,霎時間人仰馬翻。
北莽人一波接一波地沖上來,又一波接一波地倒下。
尸體很快在陳木腳下堆積成山,鮮血匯成水泊,仿佛下過一場大雨。
【殺戮之道生效】
【力量 0.1】
【敏捷 0.1】
【耐力 0.1】
【力量 0.1】
【耐力 0.1】
【感知 0.1】
……
一條條系統提示在陳木面前刷過。
新獲得的屬性點如同涓涓細流,勉強滋潤著幾近干涸的身體,讓他能夠繼續支撐下去。
“殺!”
面對北莽人新一輪的沖鋒,陳木不退反進,左腳重重一踏,濺起漫天血水,腰身猛然發力,虬龍吟鱗槍在他手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帶著死亡呼嘯的圓弧。
“橫掃!”
沉重的槍身帶著無可匹敵的威勢,掃過前方。
沖在最前面的七八名北莽士兵,無論是人,還是手中的盾牌、兵器,都在接觸的瞬間被砸得粉碎。
骨骼斷裂的脆響,被金鐵交鳴的巨響徹底掩蓋,血肉橫飛,慘不忍睹。
然而,敵人太多了。
一個靈活的北莽士兵躲過橫掃,翻滾過來,一刀砍在陳木的小腿上。
即使有腿甲保護,也只覺得腿骨一疼,身形踉蹌。
就是現在!
一名身形魁梧、手持雙斧的北莽千戶抓住這個機會,從城門外一躍而起,雙斧在空中劃出兩道寒光,力劈華山,直取陳木的頭顱!
勢大力沉,快如閃電。
然而,陳木的反應比他更快。
就在雙斧即將及體的瞬間,陳木猛地矮身,手中的長槍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自下而上撩起。
“噗嗤!”
槍尖后發先至,從那名北莽千戶的下顎刺入,穿透了整個頭顱,從天靈蓋冒了出來。
那名千戶臉上的獰笑還未散去,身體便僵在半空中,而后軟軟地滑落。
陳木將他的尸體甩飛,又一腳將地上那偷襲的北莽士兵踹飛,槍桿重重砸地,地面都為之一震。
“上前者死?。。 ?/p>
那聲咆哮好似野獸。
他已經殺紅了眼,意識都有些模糊。
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在尖叫,肌肉酸痛得仿佛要撕裂,肺部灼燒得如同吞下了炭火。
每一次揮動那三百斤的虬龍吟鱗槍,都像是在撕扯自己的筋骨。
但他沒有停。
他只是不斷地揮槍。
揮槍!
……
天色已蒙蒙亮。
城內的喊殺聲漸漸平息,在湯仁牧、余宇澄的帶領下,北莽的入城兵卒被全部殲滅,每一條街巷都成了血腥的屠宰場。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真正的關鍵,在于那道被破開的城門。
只要城門還開著,北莽大軍就能源源不斷地涌入,根本不可能將敵人殺完。
但是……
那道十米寬的豁口。
被一個人,一桿槍,死死地堵住了。
陳木站在那里,背脊挺直,如一桿絕不會倒下的旗幟,腳下是沒過腳踝的血水與爛泥。
他的周圍,尸體已經堆積到小腿高,形成了一道由血肉、斷骨和破碎兵刃組成的、令人作嘔的“矮墻”。
矮墻前。
是陳木一開始劃的血線。
余宇澄帶著銀鯉營的人殺到此處,眼前的一幕,讓這位身經百戰的上將軍,也不由得眼皮狂跳。
城門分明還開著。
那些北莽人,卻不敢進來。
相反,他們正在后退。
起初只是零星的幾個人,隨即變成了大片的潰敗。
“他們退了!”
“北莽人退了?。 ?/p>
“我們守住了?。。 ?/p>
城內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勝利的喜悅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座肅馬城。幸存的士兵們互相擁抱著,喜極而泣。
唯有陳木還沉默地站在那里。
他一手拄著虬龍吟鱗槍,槍尖斜指大地,玄甲上的鮮血在晨光下閃爍著妖異的光芒。
他一動不動,宛若一尊雕像,沉默地睥睨著腳下的血泊。
“陳木……”
“陳木!”
“陳木?。?!”
湯仁牧和馬遲,李若薇和林雨柔,幾乎是同時趕到,看到陳木這樣子,都是一驚。
該不會……
一道比所有人都快的身影,從人群中飛出。
白瞬。
她飛奔到陳木的面前,向來沒有表情的她,也不由得一怔。
陳木背上的玄甲也有劃痕,但很少,都是在城外突圍時留下的。
但此時,他的正面……
頭盔、面甲。
胸甲、腹甲、臂甲、腿甲。
一道又一道帶血的劃痕、傷口。
密密麻麻。
只看一眼,就讓人頭皮發麻。
所有傷痕都在正面,也就意味著,他在這場戰斗中,從始至終都直面敵人。
沒有半步退卻。
他仍然怒視著前方,保持著猙獰的表情。
只是仔細看去,才會看到,他眼底已沒有神采……
白瞬伸出手,猶豫了一下,輕輕地碰了碰陳木覆蓋著玄甲的手臂。
就是這一下輕微的觸碰,仿佛打破了某種脆弱的平衡。
“咚……”
陳木轟然倒下。
“陳木!!”
“快!軍醫?。 ?/p>
白瞬站在原地,低頭看著昏死在血泊中的陳木,又看了看自己剛剛觸碰過他的那根手指,眼神中,第一次出現了名為“困惑”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