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朗跟著凌普的長隨出了府門,一直走到宮門口,才瞧見有毓慶宮的太監在宮門口等著。
“這是?”
“給毓大爺道喜,太子爺點名要見大爺,奴才提前恭祝大爺飛黃騰達。”
“麻煩你跑這一趟,這個拿去打壺酒喝。”
宰相門前七品官,凌普跟前的長隨也差不多這個意思了。他能主動提及今日召見自己進宮的原因,毓朗出手自然不能小氣。
“謝毓大爺的賞,下回還有這么好的活兒,奴才指定還搶著來。”
那長隨捏了捏毓朗給的荷包笑得更殷勤了些,這些八旗爺們,別管家世還顯赫不顯赫,只要夠大方那就是好爺們。
長隨沒得召見不能進宮,他退下之后毓朗又跟著毓慶宮的太監繼續往宮里走。見者有份,毓朗又遞了個荷包過去,自然地讓人不得不收。
“毓大人客氣了,奴才可沒什么能說的。”
“公公言重了,前幾天我剛成親,家中妻子給多準備了幾個荷包,茲當是一點兒喜氣,公公不嫌棄就成。”
“那奴才就不客氣了。”
身為毓慶宮專門負責傳遞消息、引路守門的太監,高來喜收到的打賞一個月下來比他三五年的俸祿還要多,但毓朗口中的喜氣卻是頭一次沾。
“毓大人當初怎么沒去侍衛處,大人可是先皇后的族弟,您要去侍衛處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我二叔在侍衛處,叔侄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去了干點什么都要被念叨,多沒意思。再說我這一房的前程,說到底還不是得我自己奔出來,求人可沒用,公公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前幾天在宮門口遇上太子的事,也就自己手底下的幾個護軍知道,至于欠太子一壇子喜酒的話,那就更是誰也沒說。
一來他不覺得太子會記得隨口說的這么一句戲言,二來他又盼著太子能記住自己這個人。
別以為出身赫舍里氏就多高門顯貴,希福這一支傳到毓朗這兒,跟元后那一支同輩的只能算是族兄弟,想要攀關系論親戚,實在是輪不到自己。
毓朗當然知道眼前這個太監問自己這個,并不是他真的想知道什么,高來喜是在替太子收集自己的消息。
這個時候不能表現得過于殷勤,那樣顯得太諂媚,主子們需要奴才和臣下忠心,卻又希望自己的奴才最好能有忠貞與傲骨。
傲骨說也沒用,忠貞不光是嘴上說就行,起碼毓朗得盡可能把自己表現得值錢一點兒。那么一個有幾分旗人紈绔氣,卻又不失機靈和骨氣的赫舍里族人,就正好夠用。
“毓大人年少有為,奴才哪里敢隨意品評。您能跟我說這些話,當奴才的都覺著受寵若驚。往后奴才要是跟毓大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奴才肯定覺得有意思極了,到時候您可別煩奴才。”
能被送到毓慶宮當太監的個個都是人精,此刻哪怕毓朗明知道高來喜是捧著自己說話,那也聽得人心里暖暖的,直到進了毓慶宮繼德堂,臉上的笑模樣都沒完全散干凈。
毓慶宮看門的高來喜高太監有個絕活兒,主子讓他去探一探口風的人,要是他覺著這人還行,這人被太子見到的時候絕對是笑著的。
要是他都覺得這人不怎么樣,到了太子跟前絕對是戰戰兢兢,恨不能自己嚇死自己的樣子。
為此胤礽罵過他胡鬧不像話,卻沒正經罰過他,照舊還讓他守著毓慶宮的大門,這是個什么意思高來喜當然明白。自己就是干這個活兒的,不要怕旁人說自己什么,只要主子滿意就行。
胤礽看著板板正正跪著,面容舒朗眉目間還帶著笑意磕頭請安的毓朗,就知道這人自己沒挑錯。
“起來吧,知不知道找你來是因為什么。”
“奴才今兒出門著急,沒來得及給太子爺把欠著的喜酒帶上。”
毓朗起身之后規規矩矩站著,只用余光掃了一眼屋里的王掞和凌普,就大概猜到了今兒召自己進宮是因為什么事。
宮里這地方處處都是秘密,卻又處處都藏不下秘密,衛處和護軍營的人總有自己的渠道知道宮里發生的大小事情。
就好比前些日子毓慶宮被革出宮的侍衛和補齊的侍衛,這中間的人數還差著三個名額,多少人都盯著這個位子,恐怕是要歸了自己了。
“都欠著了,就不著急還。”有些人說話天生就討喜,至少此刻毓朗的話就讓胤礽挺高興。
“你阿瑪是額爾赫,孤當年在乾清宮還見過你阿瑪。論輩分,你還是孤的族叔。”
“回太子爺的話,奴才小時候也聽阿瑪回家說,他在乾清宮里伺候過萬歲爺和太子爺。”
族叔不族叔的毓朗可不敢認,在太子跟前擺長輩的譜,自己又不是索中堂,怕不是活膩歪了。
“孤要是想把你從護軍營要來到毓慶宮來當差,你愿不愿意。”
愿意不愿意?毓朗忍不住咧嘴笑了笑,哪里輪得到自己愿意不愿意。
太子是儲君是國本,自己是正黃旗里一個小佐領,兩人之間的身份說是天差地別一點兒都不為過。再說毓朗也實在想不到自己為什么要不愿意,當即便重新跪下磕頭謝恩。
毓朗從毓慶宮出來連家都沒回,去了一趟侍衛處衙門,拿著太子給的腰牌找了當值的散佚大臣凱音布,把自己護軍營的腰牌換成侍衛處的,下午就成了毓慶宮里的二等侍衛。
上午毓朗被選拔成了毓慶宮里的二等侍衛,下午索中堂府上就送了不少東西到赫舍里家,不光有皮料綢緞茶葉,甚至還送了兩把蒙古腰刀和一對翡翠扳指。
萬歲爺忌憚外戚并不是一天兩天,哪怕索額圖如今官至保和殿大學士之外,還是領侍衛內大臣,但除了他親兒子格爾芬和阿爾吉善之外,真正安插到太子身邊的心腹并不算很多。
畢竟全天下的眼睛都盯著東宮,東宮里就是多出一只狗兒,旁人都要打聽半天,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情況,更何況是把自己的人一個一個送到太子跟前去。
這次萬歲爺讓自己挑三個侍衛,耿額是皇上的人,鄂繕沒什么根基,是太子拿來以示人情的。只有這個毓朗,才算得上半個赫舍里氏的自家人。
額爾赫跟索額圖同輩分,按著親疏遠近兩人同一個曾祖,算是同族的從兄弟。當年額爾赫去世,索額圖還派家人去奔了喪,只不過后來兩家除了年節走禮,就沒什么往來。
現在不一樣,正是因為毓朗這么個已經出了五服的侄兒,太子挑了他去毓慶宮,才不會讓萬歲爺那邊覺著這后頭有赫舍里家的手筆。
再說確實也沒有,毓朗怎么入的太子的眼索額圖已經查清楚了,索額圖都知道的事萬歲爺不可能不知道。
但一家子就是一家子,總歸是一個姓的就要比外姓人強。之前疏遠了不要緊,從今往后親近起來,也沒有什么不可以的。
這么大個‘驚喜’砸下來,沈婉晴只覺得腦袋都暈乎乎的,被佟佳氏院子里的嬤嬤請去正院時,腳下的步履都有些發飄。人人都覺得大奶奶是太高興了,只有沈婉晴清楚此時此刻自己是真的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