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清涼,攜著縷縷桂花的馥郁,舜英著一襲丹桂纏枝月白旗服,正襟端坐,鬢角的金桂流蘇在微風中搖曳,在晚霞映照之下,著實是一幅不可多得的美人畫卷。
可惜人美,表情卻不怎么美麗。舜英眉毛挑著,眼角凝著一縷寒芒,眼底滿是嫌惡與不耐,好似瞧見了什么臟東西似的。
這樣的表情,叫隆科多不由怒火中燒,他語出尖刻:“拿親老子的官帽,換你個妃子當!真是好個金貴的娘娘!”
舜英幽幽吐出一口寒氣,為什么總有人這般犯賤呢?
她本也不是非動手不可,奈何有人非要找揍啊!
舜英撂下手中的沉香木佛珠,陡然站起身來,正要抬腿,卻只覺得雙腿一沉。
低頭一瞥,赫然是蒼靈不知何時已經跪在地上,抱緊了她的雙腿。
“格格,您冷靜啊!”蒼靈死死抱著舜英的腿,都快哭出來了。擷芳姑姑前腳才走出去,您若是大動干戈,怕是瞞不住啊!
舜英用憐憫的眼神瞅了蒼靈一眼,你這點力氣,跟小雞崽子有區別嗎?
況且……
就算不近前,也不妨礙她揍人啊。
下一秒,舜英一把便抄起旁邊博古架上的銅胎琺瑯花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哐地砸了過去。
隆科多曉得自家這位姑奶奶的厲害,開嘲諷的同時,自然也時時刻刻做好了防備。
只不過,速度快到一定程度,不是你想防備,就能防備得了的。
隆科多本能抬手格擋,然后他就聽到了咔擦一聲。
那銅胎琺瑯花樽裂了,他臂骨也裂了。
劇痛傳來的一瞬間,隆科多本能地想,幸好爺反應快,否則裂的就該是頭蓋骨了。
“啊!!!”發出尖銳驚叫的不是受害者佟三爺,而是小丫頭蒼靈。
這聲音之尖銳,直叫舜英都覺得耳膜不適了。
“給我閉嘴!”舜英一手捂耳朵,一手戳在蒼靈的腦門上。
哪怕舜英收著力氣,這一戳,還是叫蒼靈眉心多了一記嫣紅。
蒼靈吃痛之下,連連縮脖子,“格、格、格格,您、您冷靜!”蒼靈雖然已經聽說過自家主子的“光輝事跡”,但還是第一次親眼見格格動手打人,方才那一幕,那端的是快狠準!要不是三爺反應快,只怕這會子就要頭破血流了呢!
饒是如此,蒼靈仍緊緊抱著自家主子的大腿,“三爺,您快走吧!”
再不走,格格就要背負“弒兄”之名了!
手臂上的劇痛清晰傳來,隆科多疼得額頭沁出了冷汗,但仍嘴硬得很,“哼,有種你打死我啊!”
蒼靈聽了這話,淚水嘩啦啦地流,這叫什么事兒啊!我最怕的就是這個啊!
舜英:……
歲余見狀,無奈至極,只得連忙道:“三爺,您有事兒說事兒,別氣咱們格格。”
雖然格格偶爾是粗魯了些,但這三爺,那是真欠揍!可以說,三爺沒有一頓打是白挨的!
隆科多兀自昂著他桀驁的下巴,“皇上準了阿瑪致仕了!”
舜英挑眉冷笑:“就這?!”
舜英的態度,讓隆科多一瞬間宛若炸毛的野狗,手臂上痛也不顧了,當場就跳腳吱哇亂叫:“我就知道,你就是個不孝的孽女!!偏生阿瑪糊涂,非要扶你入宮!!你這種人,豈是善類?!以前在府上便敢作威作福!如今飛上枝頭,便是連阿瑪你都不放在眼里了!”
舜英:……嗯,沒錯,說的對。
但是,這不代表你有資格在我面前像個瘋癲大馬猴似的吱哇亂叫。
“呵。”舜英只回了這么一個字兒,然后她低頭掃了一眼蒼靈,“松手。”
蒼靈愈發抱緊了她的大腿,“格格,奴才不會松手的,您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松手。”
你特么到底是誰的人?
踹開?怕是要踹傷人,這么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且她這么做又是出于忠心,舜英還真有點下不了手。
于是,掃了一眼周遭,瞅瞅有什么適合用來揍人。
博古架上剩余的東西,要么太小,要么太遠夠不著。
蒼靈擠出個諂媚的笑容,“格格,既沒有趁手之物,要不還是算了。”
“呵!”又是一聲冷笑。
舜英直接一把抄起了身后的——炕、幾!
沒錯,就是擱在羅漢榻正中間的那個小桌,別看不大,這可是花梨木做的,用料厚實,這么一個小炕幾,怕是有百斤重。
而舜英,單手輕輕松松就拿了起來,像是拿一只小碟子。
然后,又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隆科多急忙翻身一滾,只聽得哐啷一聲,炕幾擦著他的后肩過去,便砸在了他身后的書架上,將那厚重結實的紅木書架生生給砸折了!!
可想而知,這一擊若是砸在人身上,不死也得殘!
隆科多是躲開了,但胳膊被這么一滾一壓,疼得他臉都白了,額頭上冷汗涔涔。
下一秒,卻聽得刺啦一聲,隆科多抬眼一瞧,便看到一只穿著花盆底鞋的腳朝他臉上踹了過來。
她不是被那個小丫頭抱住了腿嗎?
隆科多挨打也算是挨出經驗了,當即護住傷重的手臂和腦袋,低頭縮成一團。
然后,便是一通拳打腳踢。
舜英一邊打、一邊罵,“我說你賤不賤啊?!”
“打不過我,還敢來開嘲諷?你特爹的皮癢癢啊!”
“我姑奶我成全你,給你好好松松筋骨!!”
“去你爹的!!”
蒼靈懷里抱著半截旗服,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家格格痛毆三爺,這位素日里威風凜凜的佟三爺,此時此刻卻只能縮作一團,別說反擊了,連逃跑都不敢。
連踹了十幾腳,直到把某個賤皮子踹得鼻青臉腫,不成人樣,舜英這才收了手。
全過程,除了蒼靈阻攔了一下之外,滿屋子丫頭靜悄悄。
舜英理了理衣襟,施施然回到羅漢榻上,端莊優雅地坐下,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不錯,舒坦了。
歲余見狀,連忙奉茶上去,“格格辛苦了。”
舜英接過茶抿了一口,“不辛苦,也就活動活動筋骨。”
歲余瞅了一眼還縮在角落里、只配叫格格活動活動筋骨的佟三爺……何苦來哉呢?
歲余長這么大,就沒見過這么找揍的人。
舜英又瞅了一眼呆呆愣愣,懷里還抱著那半截子旗服的蒼靈,“何必呢?以后別做這些沒用的事兒。”——你除了撕壞我一件衣裳,還能干啥?
蒼靈愈發抱緊了那破碎的衣裳,顫巍巍道:“奴、奴、奴才不是故意的……”
此時此刻,角落里半死不活的隆科多開口了:“反正就是你害阿瑪丟了官職。”
歲余捂臉,蒼靈絕望。
舜英冷笑了,“你演起戲來沒完沒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