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們的哄堂大笑聲里,大多數的新人都狼狽得跌倒在地,渾身都被水汽淋得濕漉漉的,像是落湯雞。
只有寥寥幾人及時反應了過來,還保持著站姿。
相原用意念場凝聚出護盾擋住了水珠的攻擊,但他的大腦卻感覺到了一陣輕微的眩暈,就好像戴著防彈頭盔時被子彈命中,不至于受傷倒地,但依然受到了沖擊。
這是因為他用大腦釋放出意念場,所凝聚出的護盾只能夠保護自己不受傷,但卻無法徹底消弭水汽爆炸所帶來的沖擊。
最終力的作用反饋到了他的大腦,導致了眩暈。
終歸這還是數值的問題,倘若他的意念足夠強大,就可以像巨人拍飛石子一樣彈飛剛才的水珠,不會有任何負擔。
剩下的新人們擋住水汽爆炸的方式也很有趣。
有人當場異化成了一頭犀牛怪,憑借壯碩的軀體和堅硬的皮膚硬抗水汽的爆炸,只是被震得后退了半步。
有的人當場爆喝一聲,喉嚨里釋放出了強勁的音波,硬生生轟散了撲面而來的水汽,但也被淋了一頭的水。
還有人更加夸張,雙手的指骨冒出染血的骨刺,揮出兩道縱橫交錯的凌厲斬擊,當場就把水汽給切爆了。
“我靠,金剛狼?”
相原目瞪口呆,他第一次見到長生種們五花八門的能力,但相比之下還是他的阿賴耶識更加優雅從容。
“搞什么鬼?突然襲擊算怎么回事?”
“媽的,不是說好的檢測么?”
一群新人從地上爬起來,罵罵咧咧的。
太平間里回蕩著教官戲謔的聲音:“警惕性這么差,真要是進了異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要知道,敵人是不會留情的,子彈是不長眼的,行尸的語言是不通的。”
他頓了頓:“異側可不會給你們反應的時間。”
魁梧如棕熊般的教官在陰影里站了起來,旁邊的那些下屬們也都似笑非笑,這群人站在一起給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僅僅是看站姿就感覺他們強得有點可怕。
至少相原的感知里,這群人相當危險。
“喂,我們是來接受培訓的。”
新人里有刺頭站了起來,看起來像是一個穿金戴銀的富二代,冷冷說道:“這種無聊的把戲就沒必要玩了吧?在我看來就像是在門框上放水盆的惡作劇一樣可笑。”
教官的回答卻讓他們愣住了。
“這就是培訓。”
新人們面面相覷。
“培訓?”
“在太平間培訓?”
“我們要的是訓練場,或者去異側。”
教官冷冷的笑了:“你們是白癡嗎?訓練場能練出什么東西來?至于異側,我剛剛已經說過了……你們還不配。不是什么人都能進入異側的,你們死在那里既會影響生態平衡,公司還得賠錢,得不償失。是的,不用瞪我了,我的意思就是……你們這種廢物,根本不值得那么多錢。”
這句話顯然激怒了新人們,但他卻自顧自說道:“因此,站在公司的立場上,考核就得嚴格一些。好好珍惜吧,這可是免費的培訓,不收你們錢的,明白么?”
教官抬起陰翳的眼瞳,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天花板上的白熾燈忽明忽滅。
明暗交錯間,教官像是一頭野獸般凝視著他們。
巨大的壓迫感把新人們吞沒了。
相原也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我的名字叫歷云,是你們的教官,兼職主管。從今天開始,你們這幾個廢物,都跟著我混。我知道你們心里不服氣……呵,其實獵人的世界很簡單,你看我不爽,那就來打倒我。只要把我打贏了,你想干嘛都沒人管你。”
歷云冷冷說道:“但如果打不過我,那就給我老老實實聽話。不要想著進入異側,先從打雜開始,明白么?”
下屬們在旁邊雙手抱胸笑著說道:“在太平間里培訓,主要是讓你們熟悉一下行尸的尸體。你們有兩個小時的時間,把這些尸體的內臟都掏空處理掉。不懂解剖的就問手機里的AI,兩個小時以后我們來驗收成果。”
新人們彼此交換著眼神,這位教官似乎是在鼓勵他們站出來挑戰權威,但迫于對方的氣勢,無人膽敢向前。
他們算是看明白了。
這就是教官們的下馬威。
越不過教官,他們就只能在這里打雜,干臟活累活。
長生種大多都心高氣傲,尤其是他們剛剛完成了覺醒,正是覺得天高任鳥飛的時候,突然遭受了這種打擊肯定有所不服,有的人心中已經蠢蠢欲動了。
“看起來有人想試試。”
歷云笑道:“那幾個創造階,要來嗎?”
教官所指的,就是在最開始的攻擊中沒有中招的四人。
相原正在猶豫,身邊就有人疾奔而出。
那個酷似金剛狼的男人在光滑的地板上狂奔疾步,如同餓狼一樣跳到半空中,雙手骨刺朝著教官的胸口扎拉過去。
氣勢如餓狼撲食,凌厲兇狠。
包括相原在內的新人們都看呆了。
這絕對是個狠角色。
只可惜金剛狼的攻勢并沒有奏效,他在落地的一瞬間就覺得眼前一花,雙手骨刺竟然刺了個空。
歷云輕松閃開了一個身位,繼而掃出一記凌厲的踢擊命中了他的小腹,那種強力的打擊就像是攻城錘砸中城門,磅礴的勁力如洪水開閘般傾瀉,仿佛空氣都被炸開。
金剛狼竟然被這一腳踢得凌空飛起,劇痛讓他的軀體如蝦米般彎曲,可還沒等他從這種痛苦中反應過來,一只粗獷的手掌自下而上砸中了他的下巴。
咔嚓一聲,仿佛牙齒碎裂的聲音。
金剛狼吐出一顆染血的牙齒。
歷云抓著他的領子往地上狠狠一砸,跟上一腳把他給踹飛出去,就像是運動員在綠茵場上踢飛一只皮球。
新人們眼看著自己的同伴飛過來卻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最后還是相原抬起了右手,意念場憑空釋放。
金剛狼懸停在半空中,咳出了一口血。
新人們望向相原,都被這神奇的一幕嚇了一跳。
“這家伙……會完質術。”
金剛狼嘶啞說道。
相原皺著眉把他緩緩放在了地上。
眾人這才發現了不對勁,金剛狼的身上又被水汽淋濕了,下頜和小腹都有明顯的被炸傷的痕跡。
難怪金剛狼會這么不堪一擊。
歷云的拳腳攻擊力都附帶了爆炸的水汽,這種對自身能力的精細操控就是完質術的體現。
“挺有意思的能力。”
歷云的聲音忽然響起。
相原抬起頭,對上了一雙陰沉的眼睛。
“但是,誰允許你接他的?”
歷云舔著嘴唇說道。
相原明顯感知到了他的敵意,聳了聳肩說道:“如果我不接他的話,不就他給砸到了么?我可不想出丑。”
“呵,有點意思。”
歷云轉過身。
也就是這一刻,歷云突然暴起回頭,右手比出了手槍般的姿勢,一道道凝練的水珠如子彈般噴射而出。
堪比機關槍掃射般的轟響聲,無數壓縮的水珠在相原的面前炸開,爆炸所產生的水霧把他整個人都吞沒了。
新人們都敏銳地閃避開,死死盯著水霧的中心。
他們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個新人可能也要遭殃了。
“記住了,沒有我的允許,以后誰都不準在我的面前使用能力。”
歷云自信轉身:“這是規矩。”
只是一瞬間,利刃破空的銳響貫穿了寂靜,一道勁風擦著歷云的耳邊劃過,切斷了他的一根頭發。
歷云的眼瞳驟然收縮。
一柄軍刀懸浮在半空中,距離他的臉只有一厘米。
水霧里的相原撓著頭走出來,隨手拍打著身上的水汽,抬頭問道:“我尋思著,異側里的行尸也都跟您一樣喜歡玩偷襲嗎?”
憑借意念場的防御他是沒有受傷的,只是被震得腦瓜子有點疼,倉促之下拔出軍刀反擊,也是被打出火氣了。
這教官很強,但也沒有強到碾壓他的程度。
裝個雞毛啊。
相原抬手,軍刀憑空倒轉落到了他的手中。
歷云的眼神變得陰沉起來,正當他打算動真格的時候,耳機里忽然響起的聲音,讓他冷靜了下來。
“收到,我馬上過來。”
他的表情陰晴變化,轉身對新人們說道:“兩個小時,把這些尸體處理完成。這是第一個環節,不把培訓的過程全部走完,誰都別想從我這里畢業。”
說完他轉身離去,金屬大門自動打開。
下屬們對視一眼,笑嘻嘻地回頭說道:“這座城市的異側,幾乎都是被我們封鎖的。無法畢業,你們就沒有通行證,也就永遠無法去異側里面送死啦。”
他們指了指停尸床上的尸體:“好好干,一步一個腳印走下去,大家都是這么過來的。”
下屬們也離開了。
只留下新人們這里面面相覷,他們中倒是有人聽說過,獵人的培訓會很難過,看似只有二十四個小時的時間,但只要你無法通過,就會一直重復這些環節,永無止境。
無法過關,那就是無償為公司打雜。
要知道如果獵人不執行任務,那是沒有工資的。
但大家之前都沒把這個培訓當回事,每個人都是抱著高高在上的態度來的,但沒想到一上來就被人來了個下馬威。
“他媽的,這群教官……”
金剛狼在地上翻滾,試圖掙扎著起身。
相原皺了皺眉,抬頭望向四處角落里的監控。
監控的光芒一閃一閃的。
很明顯,有人在暗中注視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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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控室里顯示太平間里的監控,海量的數據流在屏幕里閃過,數十位技術人員在電腦面前制作數學模型,每個人的表情都很怪異,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
有人豁然起身,椅子后退,翻倒在地。
咣當一聲。
“這不可能。”
桌面上的可樂被碰到,深褐色的液體撒了一地。
“快點查,給我狠狠的查!”
技術指導雙手猛拍桌面,露出了猙獰的表情。
“王哥。”
一位技術小哥低聲說道:“真的是靈繼癥嗎?”
全體技術人員都在分析剛才得到的數據,這是公司嚴格執行的章程,每一個獵人在注冊完成以后都要進行檢測,通過分析靈質來確認資質,以及是否有被污染的可能。
通常來說,公司只對這兩項進行檢測。
但偶爾,檢測過程中會出現一些特殊情況。
比如,靈繼癥。
簡稱靈繼。
嚴格來說它確實是一種病,學術界也并沒有研究出它的成因,只知道它是通過血脈傳承的,概率遺傳。
只有長生種的身上才會出現靈繼。
雖然是病,但也不完全是壞事。
得了靈繼癥的長生種可能會在身體機能上出現某種程度的缺陷,但在另一方面又會獲得超出人類認知之外的能力。
這是比完質術還要稀缺無數倍的珍貴資源。
深藍聯合的五大家族里,曾經就有一家擁有傳承的靈繼癥,但在上個世紀的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盡數凋零,如今已經失去了那種引以為傲的能力,淪為了平庸。
然而就在剛才,技術人員忽然檢測到了屬于靈繼癥的異常數據,但只是一瞬間的波動,轉身即逝。
“為什么數據波動一瞬間就消失了?”
技術指導怒吼:“誰能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
技術人員委屈巴巴說道:“您這話說的,我們的數據建模本來也沒有針對靈繼癥的檢測啊。只是您看出了數據波動的不對勁而已,萬一是您擼多了出現幻覺了呢?”
技術指導怒目而視,想發作卻沒有理由。
有可能真的是他看錯了。
因為每個新人的檢測數據就擺在這里。
確實有很不錯的苗子。
但的確沒有明確顯示靈繼癥的的長生種。
技術指導轉身出門,來到了走廊盡頭一間客房里,畢恭畢敬地敲響了敞開的房門:“伏先生,姜小姐……”
房間里有風鈴的聲音響起,清脆悅耳。
黑發的少女坐在椅子上喝咖啡看書,清冷如霜的面容毫無表情,一襲白裙在海風里流動,宛若潺潺溪水。
“有事?”
她放下書,抬起眸子,瞳孔如海般深沉。
技術指導把事情以最快的速度說了一遍。
“靈繼的事情,我也不太懂。”
姜柚清面無表情說道:“還是請教伏老師吧。”
有人站在玻璃幕墻前看海。
透明的玻璃,映出了他消瘦的身體輪廓。
那是個黑發凌亂的男人,松松垮垮的白色襯衣搭配黑色的休閑褲,赤著腳踩在地上,腳上帶著電子鐐銬。
他佝僂著腰,雙手插在口袋里,哼著小曲。
聽到有人呼喚他,他便回過頭。
他的面容蒼白枯瘦,像是得了重病不久于世的病人。
但那雙眼睛卻異常的銳利,即便有著嚴重的黑眼圈。
“這座城市里哪里還會有靈繼癥?”
男人佝僂著腰走到技術指導的身邊,忽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腦袋,仿佛抽取靈魂一般隨手一拉。
常人所無法直視的東西被他拔了出來,塞進了嘴里。
技術指導一陣恍惚,仿佛一段記憶被抽走了。
“咦,好像真的有點奇怪。”
男人咀嚼著來自他人的記憶,細細品味道:“然而這群人里并沒有人顯示出靈繼的特征,但又話說回來,相這個姓氏,倒是非常非常非常的……有趣啊。”
姜柚清抬起頭來,千絲萬縷的額發被風吹亂,她的眸子始終淡漠清澈,這一次卻流露出了一絲驚訝。
恰好此刻,歷云帶人走了過來,毫不顧忌地推開門。
“什么事情,突然要我中斷培訓過來?”
然而當歷云看到房間內的人時,瞳孔微微一縮。
“姜小姐。”
但當他看到窗邊的男人時,眼神就浮現出濃郁的忌憚。
“伏忘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