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意義上的喝醉,并不會形成斷片。
人類的大腦會因酒精的麻痹,放大各類情感,做出平日里完全不可能出現的舉動。
記憶方面,一些事的細節或許會變得模糊。
可大多數畫面依舊深刻印在腦海中。
寧夢瑤醒了。
置身于陌生的房間,睜開的雙眼黯淡無光。
她依稀記得昨晚發生過的事情。
手機的通訊錄內,只有工作老板以及李明澈的聯系方式。
外加上白天剛互換號碼的劉長存。
生活在這座城市內,寧夢瑤沒有朋友。
就連一位可以傾訴愁容的人都沒有。
為什么……會給劉長存打電話?
如今的寧夢瑤已經記不得了。
她只知道對方接了自己的電話,然后聽著自己亂七八糟的講了一通。
寧夢瑤害怕給人帶來麻煩。
如果是平時,她肯定不會大晚上的給劉長存打去騷擾電話。
可是昨晚在酒精的慫恿下,她卻做出了這類舉動。
被討厭了也好,被怎么樣也罷。
一切對如今的寧夢瑤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了。
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單,坐在了床沿。
低頭瞧著身上那件不合身的寬松短袖,以及下身異常透氣的男士短褲。
暗淡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慮。
她不認得身上穿著的這套衣物,而且明眼就能看出的異性款式。
床邊擺放著一雙女士拖鞋。
寧夢瑤依稀記得昨晚是有人把自己背了回來。
可那人的面相她卻如何也記不起來。
心中有了猜測,環顧著整個陌生的環境。
窸窣著穿上拖鞋,緩緩撐著床鋪起身,挪動著來到了門口位置。
單手攀上把手,緩緩擰動。
“醒了。”
餐桌前坐著的男人聽到了響動。
回身看向臥室的方向,在看到開門后顯露出的身影時開口應道一句。
聽著耳邊傳來的話音,寧夢瑤心中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平視著的目光緩緩垂落,像是沒有了生機那般。
“給你添麻煩了,一切的損失……我會賠償給你的。”
“是嗎。”
平淡的語調傳來,如若是平常,寧夢瑤恐怕會慌張不少。
可是對現在的她來說,待會被打被罵也都無所謂了。
反正沒人會在意她的感受。
“我算算……”
餐桌前坐著的男人停頓著,搭在桌面的手指無意義的敲擊。
“凌晨的車費134,司機師傅要了點清理費,還有精神損失費……這個不好估量,暫且先算個一萬塊。”
“嗯?”
寧夢瑤只是不在乎,但并不代表她是個任人魚肉的白癡。
車費她倒還是能夠理解,可那個精神損失費又是什么?
還要算一萬塊?
“劉老板……”
“別打斷我,還沒算完呢。”
“哦……”
沒出口的話又被堵了回去,寧夢瑤停在臥室的門口。
聽著眼前的男人繼續核實。
“被你吐一身,衣服一套折舊算個百元,還有路上被你打砸受到的輕傷,總的算你五百,加起來也就是一萬零六百三十四。”
“……”
“這個價格你覺得合適嗎?”
垂著的臉看著腳上穿著的那雙女士拖鞋。
寧夢瑤雖覺得對方是在獅子大開口,可此刻的她也絲毫沒有與對方討價還價的心思。
呆呆的看向地板,不知多久過后才點了點頭。
“我會慢慢還給你的……”
“你還真打算給啊?”
男人的回復讓寧夢瑤忍不住抬起頭來。
看著對方一臉氣憤的模樣,她一時間搞不明白男人好端端的為什么又會生氣。
“一萬多,不是一百多,你剛才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一萬零六百三十四……我會還的。”
“你真是……”
劉長存還是比較理性的。
有毛病三個字只是張口卻沒出聲。
看著門前站立著的身影,此刻身為旁觀者的他也看出了對方渾身上下散發著的無所謂。
似乎是對一切都沒有了盼頭。
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訓斥的話到了嘴邊,可在看到如今的寧夢瑤后,說的再多也沒有任何意義。
劉長存索性掀開一旁用于罩著餐盤的防蠅罩。
重重的放到一邊。
“吃飯,早上我烙了煎餅。”
“……”
背著身,不去看向身后。
餐桌前坐著的劉長存,數秒過后才聽到拖鞋在地板上滑動的聲音。
“先洗漱,給你買了新牙刷。”
“好。”
腳步聲重新傳來,聽著衛生間門關閉的響動。
直到這時,背過身的劉長存才重新朝后方投去視線。
水流的沖刷聲讓男人的眉頭緊鎖。
他不明白,短短一天的時間,眼前的寧夢瑤為何會變成這幅模樣。
白天的時候,對方還跟個正常人似的,因超市的工作被辭退,難得能好好休息,精氣神也好了不少。
只是下班后一個晚上的時間,再見到對方時,她就對生活沒了一絲留念。
劉長存不是個喜歡麻煩事的人。
但他也不是個坐視不管的人。
如果昨晚是林宛冉給他打電話,他壓根不會操心對方為什么大晚上待在河邊那么危險的位置。
可打來電話的是寧夢瑤。
一個剛結婚沒兩年,時常光顧自家書店生意,偶爾還會送點可口飲品的女人。
對方算得上是劉長存來到這個世界后,為數不多有著關聯的人。
見到陌生人喝醉了在橋邊發酒瘋,他都會上前拉一把。
更何況這個不算陌生人的寧夢瑤。
“……”
看著衛生間門再次開啟,從中走出的身影。
寧夢瑤來到餐桌的位置上,或是沒在衛生間找到擦臉用的毛巾,此刻的她臉上還掛著不少的水漬。
劉長存抽了點紙巾,連著筷子一并遞了過去。
對方道謝后接到手中,先是疊了疊紙巾擦拭著面部。
劣質的抽紙很薄。
見水后溶解在了臉上。
看著身旁寧夢瑤臉頰上掛著的那溜紙,劉長存抬手幫其揪了下來。
在手中隨意的搓成長條。
“你知道每年夏天有多少起淹死人的新聞嗎?”
“不知道……”
“保底好多起。”
“……”
“你差點也上新聞了。”
如果昨晚劉長存在接到對方的電話后選擇置之不理。
誰也不知道當時的寧夢瑤在頂著暈眩大腦的情況下會不會投身進河。
“酒量不好就少沾,那玩意除了麻痹大腦,沒一丁點的益處。”
“話就這么多,聽不聽是你自己的事,時間也不早了,你昨天的衣服我也給你洗了,抓緊吃飯,吃完換上衣服去上班。”
眼前的寧夢瑤依舊低著臉,拿起筷子的她,只是看向面前的餐桌,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反應。
移開目光,劉長存放緩著音調。
“沒什么過不去的。”
“再說,身為書店的老主顧,你要真走了,我沒準還會覺得不習慣。”
“日子就是這樣,不可能一帆風順。”
“……”
伸向煎餅的筷子,在劉長存開口的那一刻就停了下來。
寧夢瑤保持著垂頭看向餐盤的舉動。
默默地聽著對方的話。
好多年……沒有聽到過這樣的話了。
雖然話中訓斥的意味更濃些,可這樣的話落入此刻寧夢瑤的耳中,卻讓她感嘆萬分。
曾經何時,她的母親也說過類似的話。
頂著街坊鄰居的異樣目光,用好不容易賺來的錢給年幼的她買了糖果。
摸著她的腦袋,像是說給她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日子就是這樣,不可能一帆風順。】
“……”
抽泣的動靜越來越大,避開目光的劉長存最終還是重新望向對方。
當看到那一滴滴從臉頰滑落時……
“怎么又哭了?”
“好吃……”
夾起的煎餅送入口中,明明嘴巴里沒任何味道。
可此刻的寧夢瑤卻覺得這是自己吃過最美味的煎餅。
嘟囔著的嘴巴,不停的咀嚼。
淚眼朦朧。
寧夢瑤抬起眼來,看向身旁有些慌張的男人。
“我這種人……也配有人關心嗎……”
“像我這樣一無是處的人……”
“……”
抽出的紙巾懸在了半空。
劉長存看著眼前向自己問出這句話的女人。
他不清楚對方的過往,也不清楚為什么吃了口煎餅就哭成這個樣子。
但有一點他很清楚。
“任何人都配。”
“如果連你自己都不珍惜,又怎么會有別人來珍惜你。”
拿著紙巾的手遞了過去,劉長存注視著對方。
“還有,你并不是一無是處。”
將抽紙遞放到對方的手上。
“最起碼,你做的檸檬茶我就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