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正廷,榮信舒國公的女婿、朝中新貴、新晉的中散大夫,他更是汴京數一數二的美男子。
他曾在三司度支司做從事郎,后又任三司判官,與沈邈、范應純成為同僚。
便是那時,他與范應純相識,二人甚為投緣,越走越近。
賀正廷的親妹妹,更與范應純的大娘子成為閨中密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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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慶歷四年的初夏。
三司判官齊元伯家的娘子羅氏一臉愁云慘霧,齊元伯獲罪被貶到嶺南,全家老小都要離開汴京。
齊家世代在京做官,齊元伯的父親本是銀青光祿大夫,卻不想因兒子犯了事,一并受了牽連。
新鄭門外,齊家的車隊零零散散停在城門外,齊家大娘子羅氏一臉焦急地望向城門。
不一會兒,一輛馬車疾行而來,羅氏又驚又喜,向官人招呼一聲,夫婦二人向馬車快步走去。
馬車停在路邊,走下來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
面容清秀俊美,舉止斯文,眉眼間透著一股濃濃的書卷氣,一雙杏圓的眼睛,睫毛修長,唇邊含著一絲淡淡的笑,整個人周身散發著一絲高貴典雅的氣質,說他是汴京數一數二的美男子也不為過。
那人三步并作兩步走向齊氏夫婦倆,向二人拱手致禮道,“正廷來晚了,請齊兄不要見怪?!?/p>
他便是中散大夫賀正廷,曾與齊元伯同為三司度支司從事郎,曾有同僚之誼。齊元伯舉家離京時,賀正廷便要親來送一送。
齊元伯一把扯住他,語氣甚是著急,“子昭(賀正廷小字),國公爺究竟如何說?到底能不能將我父親留在京城?”
賀正廷搖了搖頭,臉上寫滿了無奈,“元伯,你這次的事情太大了,岳父也無法替你開口,沒辦法,只能連累齊老伯與你一同去嶺南了?!?/p>
齊元伯一把將賀正廷甩開,輕蔑地哼了一聲,語氣里充滿了憤恨,“我不信國公爺會如此說,父親與他交好,如今我家有難,他不會置之不理?!?/p>
他一指賀正廷,“一定是你!你說謊,你根本沒有告訴國公爺,你故意將我全家逼上絕境?!?/p>
聽了齊元伯的話,賀正廷輕輕拂了一下衣袖,仿佛是要撣落衣裳上的灰塵,
他笑道,“元伯怕是急得昏了頭,我哪里有本事將你送上絕境。說到底,是你自己胡鬧,放著好好的三司判官不做,偏要胡作非為,最后惹得官家大怒。你自己說,你能怪哪個?”
齊元伯更加著急,慌亂之下也口不擇言起來,“我實在冤枉,那些都是丁靖川教我做的。說什么找個不相干的,將田地莊子都記在他名下,再在賬務上做些手腳,日后即便查出來,也不會查到我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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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元伯所說的丁靖川,便是當年與他、賀正廷同在三司度支司,三人互為同僚。
只不過,齊元伯和丁靖川都有顯赫的家世,賀正廷只是一個從小地方考進京的窮舉子,他一無人情關系,二無家世背景,只有靠自己的努力,在三司度支司謀了一個小小的從事郎的位子。
賀正廷本以為一朝科舉入仕,便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他萬萬沒有想到,科舉入仕只是自己另一個噩夢的開始。
賀正廷每日不僅要忍受齊元伯、丁靖川等同僚的欺侮,還要獨自承擔下所有人的日常事務。
即便是這樣,齊元伯、丁靖川仍不肯放過他。
只因為賀正廷是小地方來的,看起來文弱可欺,眾人便開始編排起他來。
不論賀正廷如何辯解,如何努力,都無法擺脫這樣的困境。
后來有媒婆接連上門,替一些官宦人家向他求親。這使得齊元伯等人嫉妒不已,對他的欺壓更變本加厲起來。
直到有一日,賀正廷娶了舒國公的嫡女,眾人對他的排擠才略略消停了一些。
賀正廷還未開口,站在一邊的齊家大娘子羅氏奔了過來,她一臉淚痕懇求道,“賀大夫,求你救救我們,若是這一家老小都到嶺南去,此生便再無望回京了?!?/p>
說著,她竟然要跪下來,賀正廷也不扶,一臉為難的樣子,“羅娘子莫要再求了,這件事我著實幫不上忙。”
羅氏哭道,“賀大夫,我曉得你心里有氣,當初我家要與你結親,但我瞧不上你,還在閨閣中取笑于你,直教你變成滿京城的笑話。千不該萬不該,看在你與元伯同朝為官的份上,救救我們吧?!?/p>
聽了她的話,賀正廷笑意更加濃了,用更加溫柔的聲音回答道,“這些事我早已不記得了,羅娘子也莫要再提,免得日后傳到我娘子耳中,引得她不安。”
看著賀正廷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齊元伯他拉起妻子,忍不住回手指著他的鼻子罵道,
“你不過是個靠著相貌吃軟飯的,算個什么東西,若不是攀上了國公府,你以為京城里誰會抬舉你?且不說別的,你在三司做從事郎時,也沒多少人將你放在眼里。你如今棄我父親于不顧,你不怕遭報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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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正廷抬頭看著齊元伯,臉上微笑如常,一雙眼睛微微瞇著,更顯得眼角的美人痣分外清晰。
他甚至不屑于同齊元伯爭論,眼神很隨意地在齊氏夫婦二人身上掃過。
他靠近齊元伯,在對方耳邊低語,聲音里透著一絲惡毒,
“若真的有報應,怕也是元伯你要排第一個吧?以前的事,元伯應該都記得,對不對?”
齊元伯頓時瞪大了眼睛,有些膽怯,更有些不敢相信,“你,你只不過是一個窮舉子,你如何敢……”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賀正廷打斷了,“是啊,我只是一個小地方來的窮舉子,能一路考到京城,進了三司,已是祖上燒高香,我如何敢同你們這些名門之后相較?對不對?”
“原本,我只想做好自己的事,我也從沒有招惹過你們,但你們卻始終不肯放過我,即便我做了國公爺的女婿,也沒有辦法擺脫這樣的困境。元伯,你說,究竟誰該遭報應?”
齊元伯恨得臉都扭曲了,他咬牙切齒,恨道,“你一個不入流的小人,我倒要看看,你能囂張到幾時?最后是個什么下場?!?/p>
齊元伯一路罵著,離開了汴京。
賀正廷則一臉笑意盈盈,沒有再瞧他一眼,轉身來到了提舉常平范應純的府上。
沒幾天,丁靖川在家中暴病而亡的消息不徑而走,有人說他是畏罪自盡,也有人說他是罪孽深重,報應不爽。
聽到這個消息時,賀正廷正在府中陪舒國公賞花,他恍若未聞,唇邊浮起一絲不被人覺察的譏笑。
聽說丁靖川暴亡的消息之后,范應純便再也沒有安睡過,他夜不能寐,開始做噩夢。
但他那時還不知道,更可怕的噩夢還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