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1044 第十八章 韋驥，駙馬

牙莊司宋七被殺的消息，還被開封府封鎖著，一來是不想鬧得滿城風(fēng)雨，使人心不安，二來也是想盡快揪出幕后真兇，不使其再犯案。

徐評遇害的消息，很快傳到了轉(zhuǎn)運按察使韋驥的耳朵中，他在家中聽到了消息，便有些坐立不安。他雖沒有拿過篤耨香，但，兩浙路的漕運，他也是負(fù)責(zé)人之一，也是經(jīng)了手的。

雖然，韋驥并沒有認(rèn)真看過兩浙路的漕運清單和賬冊。

“說起來，我這個兩浙路的轉(zhuǎn)運按察使，當(dāng)?shù)蒙跏腔奶啤Ｅ率钦f出去，都沒有人信的。堂堂一路的按察使，竟然連本路的貨物漕運情況都不清楚?！表f驥心里想著，低著頭連連苦笑。

轉(zhuǎn)運按察使本有監(jiān)督、協(xié)助轉(zhuǎn)運使工作的職責(zé)，但自從郭琇擔(dān)任兩浙路轉(zhuǎn)運使之后，他逐漸將幾個心腹安插到重要的位子上，名為監(jiān)督，實則是方便私下操作。

韋驥也是其中之一，郭琇暗示他：凡事不必太過認(rèn)真，按流程，草草應(yīng)付了事便是。

在官場混了多年，韋驥自然聽得懂其中的意思，加之，他的業(yè)務(wù)能力確實一般，即便讓他看賬本，恐怕，他也不大能看得懂其中的門路。

于是，韋驥便從此變成了一個，只知道走流程、畫押蓋章的“工具人”。凡事不多問，不多看，只做好自己的事，郭琇定期給他的錢物也不少，若是日子能從此這樣過下去，倒也不錯。

杭州是兩浙路最大的貿(mào)易港口，城中商戶不少，自從通過郭琇結(jié)識了市舶司的韓晚之后，韋驥便也暗中給韓晚“開一些便利的門路”。

“這不過是順帶手的事，況且，杭州市舶司權(quán)限極大，本不屬轉(zhuǎn)運使司管轄，所以，即便日后出了事，也自有他的上級來問詢，找不到咱們頭上?！惫L私下和韋驥說。

于是，韋驥便暗中操作，多年來，零星散碎的，替他們走了不少商物貿(mào)易的文書。

韋驥一直很小心，錢也不敢多要，貨也不敢多拿。只老老實實的聽郭、韓二人的指派做事。如今市舶司和白家的事鬧了起來，他雖然心驚，但想想自己和市舶司沒有明面上的來往，怎么查，也沒人會查到自己頭上，便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里。

但漕運司的徐評死了，韋驥有些慌了。畢竟死了人，還是在年下。京城里出了這種事，恐怕真的是天象不吉，惹得神明發(fā)怒。

韋驥覺得，這是報應(yīng)來了。

慌亂之下，他便想去尋漕運司大總管，先以轉(zhuǎn)運按察司的身份，去打聽一下徐評的事，看看他究竟和兩浙路有哪些勾連。

沒想到，他在漕運司吃了閉門羹。

韋驥有些納悶，仔細(xì)一打聽，才知道大總管流年不濟，竟被歹人擄了去，不明不白地被吊著打了大半夜，被嚇得不輕，已請了一月的假了，躲在家里不敢出門。

韋驥只好轉(zhuǎn)向通仕郎袁峰的府上，卻不想袁通仕家中正在作法，院里屋里都布滿了符咒。仔細(xì)一問，才知道他竟遇上了朱雀星君下凡，險些被星君捉了去。

韋驥只覺得匪夷所思，這幾樁事接連發(fā)生，必定不是偶然。如果說大總管的事是人為，那么袁通仕遇到的可能真的是神靈了。

他聯(lián)想到司天監(jiān)說的天象，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韋驥心里有些害怕：他與轉(zhuǎn)運使司、漕運司共事多年，雖然他手上沒有人命，也沒有沾著篤耨香，但他心里很清楚，他知道轉(zhuǎn)運使都做了什么，而他自己也是拿過錢的，心里自然也有鬼。同那些人相比，他也并不干凈許多。

韋驥不怕官面上的抄檢，他自恃后臺硬得很，不怕查。但他怕鬼神，他怕那些瞧不見、摸不著的東西。

韋驥怕輪回報應(yīng)，怕地府小鬼，更怕神靈怪罪。

為求解脫，他開始頻繁到寺廟道觀，似乎只有不停地?zé)憧念^，才能稍稍安心一些。

韋驥特地跑到神保觀，在真人座下求了一支簽，又求觀里的道長幫他詳細(xì)解說了。但道長瞧了一眼簽文，便閉了眼睛，直將韋驥晾了半日，方才告訴他道，

“此簽甚是古怪，竟是天機也不可泄露的。貴客若是誠心，可先齋戒三月。待到春暖花開的時節(jié)再來，到時，若是真人允準(zhǔn)，貧道再為貴客解答不遲?！闭f完，道長又入定去了。

韋驥聽得心驚，趕緊捐了一大筆香油錢。這才一溜煙跑回家，沐浴后搬到書房，對家中只稱是真人托夢，要自己齋戒三月，以示誠心。

韋驥的這一番騷操作，還是白玉堂透露給展昭的。

在酒樓同展昭吃飯時，他裝作“不經(jīng)意”的樣子，向?qū)Ψ桨凳咀约骸耙叱龆础钡挠嫴?，更點明，不僅百姓怕鬼神之說，有些心虛膽小的官員，肯定更會怕。

展昭是個聰明人，果然，他立刻就明白了：除了被白玉堂嚇傻了的袁通仕，城里，一定還有別人因鬼神之說而惴惴不安。

心里有鬼的人，自然要找個地方，給自己消災(zāi)除厄。這最好的去處，就是城外的幾處寺廟道觀。

彼時，汴京百姓對神佛極為信奉，寺廟道觀里的四時供奉和香火總是不斷。遇上初一十五的好日子，更是將附近的路都能堵得水泄不通。

建隆觀、神保觀、四圣觀、五岳觀、佑神觀、醴泉觀、法云寺、開寶寺、地踴佛寺、天清寺、十方凈因院、報恩寺、萬壽觀等，汴京城中、郊外的所有寺廟道觀，都被展昭安排了人和暗樁，晝夜不停地盯著。

果然，頻繁向神保觀上香、添香油錢的韋驥，進入了他的視線。

白玉堂很清楚大哥的賬冊里，都記錄了哪些皇親、高官的名字，和他們貪墨的錢物數(shù)量。但他卻一個字都沒有向展昭透露過。

一來，他不想太早就驚了那些人，他仍然想弄清楚，究竟是誰，向大哥下的毒手，將他逼死。

二來，他目前還對展昭心存戒備。很明顯，開封府早就盯上了自家的案子，更明顯的是，展昭并沒有將全部實情說出來，如果不是受了什么人的嚴(yán)令，就一定還有別的什么原因。

韋驥在家誠心齋戒的同時，駙馬都尉錢惟郎則仍在公主府中醉生夢死。他和韋驥一樣，也是怕得要死。但只是，他不敢去燒香求簽，只一味在府中躲著。

聽說徐評死了，錢惟郎更不敢出門，也曾想要做法事躲災(zāi)，但被公主娘娘呵斥一番后，便不敢再提了。

錢惟郎是沾了篤耨香的，不僅他家里悄悄藏著篤耨香，他還秘令韓晚，叫他借細(xì)色綱的名義，給自己多多送些篤耨香和奇巧物件來。

不想，韓晚精心搜羅的篤耨香竟被負(fù)責(zé)押運的白家遺失了，錢惟郎大怒，聯(lián)同王爺一道，攛掇官家重罰白錦堂。

偏偏此時，司天監(jiān)來報說天象不吉。幾件事疊加在一起，這才引得官家大怒，將白錦堂定了罪，入了獄。

錢惟郎聽說白錦堂死在獄中時，連眼皮都沒動一下。他自恃是皇族，血統(tǒng)高貴，便瞧不起百姓和商人，只覺得他們生來便是螻蟻，是命該伺候自己和公主官家的。

直到他聽府中的下人們議論，說徐評是沾染了篤耨香而觸怒了神靈，受到責(zé)罰，星君怪罪，將徐評的命鎖了去。他開始害怕了。

錢惟郎開始心慌，便想將手里的篤耨香全散了出去，心急之下，他開始四處找門路。

這一日，鴻臚寺大夫曹茚和中散大夫賀正廷一起到公主府來看他，賀正廷身為舒國公的女婿，特意叮囑駙馬都尉，叫他不要忘記與公主一起出席宮里的冬宴。

錢惟郎應(yīng)了，賀正廷瞧他臉色不對，好意問了幾句，錢惟郎便將私藏篤耨香的事說了。

曹茚聽了，有些害怕被牽連，扭頭轉(zhuǎn)到另一邊，默不作聲。

賀正廷倒算鎮(zhèn)定，他給錢惟郎支了個招，“駙馬可曾聽說過鬼樊樓？那里沒有人查的，不若挑兩個心腹人，將香藥送過去，盡快處理了便是，免得日后又是一場麻煩。”

他稱，眼下汴京無人敢用篤耨香，需得盡快丟掉才是。賀正廷一臉真誠，和錢惟郎推心置腹道，“鬼樊樓也是可買賣的，即便將它算便宜一點，于駙馬來說，也不算是虧本?！?/p>

錢惟郎聽了，眼前一亮，趕忙喚了幾個心腹人，叫他們拿了府里的篤耨香，到鬼樊樓去變賣。

離開公主府，曹茚便對賀正廷道，“聽聞篤耨香引得天象不吉，想來晦氣得很，連官家都不喜篤耨香，賀大夫又何必蹚這趟渾水?！?/p>

賀正廷道，“你沒瞧駙馬都尉憂心得很，想來也是急著盡快脫手，咱們幫駙馬都尉分憂，便是幫公主娘娘和官家分憂，這是份內(nèi)之事，什么晦氣不晦氣的話，以后快不要再提了。”

錢惟郎和韋驥惴惴不安的同時，白玉堂已經(jīng)開始在翻他們和大哥的舊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