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蕭,老任,咱們被拉到羅店,到時候還不知道有多少兄弟能回來,陣亡撫恤金提前發下去吧,告訴兄弟們馬革裹尸,死戰到底”
全團集合完畢,在做最后的戰前動員時,李學文望著一個個年輕的面孔,忍不住開口說道。
錢買不回命,但這或許是兄弟們最后能實實在在攥在手里的東西,是留給爹娘妻兒最后的倚仗。
在李學文眼里,士兵不是路邊的野草,不是一次性消耗品,戰死后的撫恤問題是必須要考慮的。
指望南京政府是不可能了,撫恤問題還要靠李學文自己解決。
蕭平波猶豫了片刻,回答道:“按照《平戰時撫恤暫行條例》,、的標準,咱們剛剛進賬的那點錢,發不起陣亡撫恤金啊”
按照35年軍政部制定的《平戰時撫恤暫行條例》規定,單單二等兵的一次性撫恤金就是60法幣,每年還有25法幣的年撫金,這還只是普通士兵的,軍官的撫恤金更高。
就算不算年撫金,全部按照二等兵算,中央突擊隊六千余眾,撫恤金全發的話就要三十六萬。
打秋風打來的那點錢,也就夠發個軍餉了,連全團撫恤的零頭都不夠。
“團部撫恤,和國民政府撫恤不沖突,把法幣全部換成大洋,咱們不過了,下個月的軍餉等能活下來再說,不論軍官士兵,一人十塊大洋的團部撫恤。”
“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直接給到他們本人,有家庭的,發兩塊,剩下的按照花名冊上的地址,統一將錢寄回家里”
“明白了”蕭平波重重點頭,臉上沒有絲毫猶豫:“我親自帶軍需處的人去辦,發現洋,這玩意硬通貨,到哪都認”
命令迅速傳達下去,各營連剛剛完成集結,正準備開拔,卻又接到了暫緩出發,原地待命發放“特別餉”的通知。
士兵們面面相覷,不知道在這緊要關頭發的是什么錢。
很快,一箱箱沉甸甸的大洋被抬到了各連隊面前,軍需官和文書們拿著花名冊,表情凝重地開始唱名。
“王小虎”
“到”
一名年輕的新兵緊張地上前,軍需官將十塊大洋塞進他手里,那重量讓他手心一沉。
“這是團長特批的團部撫恤金,拿好了,中午可以臨時出營,吃點好的喝點好的,要是還沒碰過女人的話,今天中午可以開開葷”
軍需官拍了拍王小虎的肩膀,語氣里沒有半分沉重,反倒帶著幾分江湖氣的灑脫。
王小虎攥著十塊大洋,聽到軍需官說的要讓自己去‘開開葷’的話,臉色瞬間紅了,支支吾吾不好意思的說道:“長官,俺不碰那玩意,俺要去街口的包子鋪,買兩籠豬肉餡的,再叫一碗餛飩,吃飽了好殺鬼子”
周圍的士兵哄堂大笑,緊張的氣氛瞬間散了大半。
一個滿臉胡茬的老兵在后面喊道:“傻小子,十塊大洋買的包子把你撐死都吃不完,哥帶你去,再叫兩碟醬牛肉,咱爺倆先好好的喝一頓”
那滿臉胡茬的老兵擠眉弄眼地喊道,引來周圍一陣哄笑。
“趙鐵柱”
“到”一個黝黑粗壯的老兵大步上前,一把抓過大洋,在手里掂了掂,嘩啦作響。
他咧嘴大笑,聲如洪鐘道:“哈哈哈,好,團座夠意思,不枉我從28軍跑過來,領了團座給的十塊大洋,夠老子在羅店換十個鬼子腦袋了”
說著,他轉頭面向排列整齊的士兵,豪邁的喊道:“兄弟們,這買賣,值,黃泉路上見了閻王,咱也是殺鬼子的好漢”
“值”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隊伍里頓時響起一片應和聲,原本隊伍里還有些緊張的氣氛,被這豪言壯語沖得煙消云散。
氣氛徹底熱烈起來,叫到名字的士兵們拿著沉甸甸的大洋,互相打趣著,好像這不是奔赴死地的撫恤,而是出征前討個好彩頭的喜錢。
操場上,原本肅穆的氛圍徹底變了樣。
士兵們三五成群,手里攥著大洋,笑著討論中午吃什么。
有人說要去買兩盒哈德門香煙,臨死前抽口好的,也有人說中午要大吃一頓,臨死前吃頓好的。
更多的則是,準備中午在附近的暗窯子或者妓院之類的地方開開葷。
團里識字的全都動了起來,幫著士兵往家里寫遺書。
中央突擊隊的士兵大多都是文盲,沒讀過什么書,不知道怎么表達,遺書的內容千篇一律,大多都是“娘,兒在上海殺鬼子,要是兒沒回來,您別難過,兒是為國死的,值”。
李學文站在高臺上,看著下面熱鬧的場景,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蕭平波走到他身邊,低聲道:“沒想到弟兄們這么從容,我還以為會有人怕。”
“怕啥?”李學文搖搖頭:“他們來上海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可能回不去了。現在有這十塊大洋,能吃頓好的,給家里留句話,心里反倒踏實了。”
正說著,陳二柱跑了過來,手里攥著十塊大洋,臉上滿是興奮:“團座,我跟我們排長約好了,中午去吃生煎包,然后再去妓院見識見識”
李學文笑著點頭:“好,注意時間,別耽誤了出發時間。”
中午時分,中央突擊隊的士兵們分批出營,上海郊區的小街上頓時多了許多穿著軍裝,攥著大洋的身影。
包子鋪,面館,雜貨鋪前都排起了長隊,老板們知道他們是去打鬼子的兵,紛紛多給一筷子面,多夾一塊肉。
中午妓院還沒開門,李學文親自出面,毫不在意形象的砸開了妓院的大門,把老鴇從床上拖下來,讓她組織姑娘開門營業,伺候好自己的士兵。
老鴇揉著惺忪睡眼,本想發作,但看到門口黑壓壓一片軍裝筆挺的士兵,以及領頭的這位面色冷峻卻帶著不容置疑氣勢的長官,立刻把抱怨咽回了肚子里。
臉上堆起職業的笑容:“哎呦喂,軍爺們,快請進快請進,姑娘們,都起來接客啦,伺候好咱們的打鬼子的英雄。”
士兵們有些窘迫,又有些興奮,哄笑著涌了進去。
平日里他們哪敢想這種地方,但今天,團座發了話,懷里揣著大洋,明日生死未卜,此刻的放縱便帶上了一種悲壯的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