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臺的風呼呼地刮著,帶著夜晚的涼意和城市遠方的嘈雜聲,吹得人衣服獵獵作響。
林舒雅的聲音穿透這片混亂,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疲憊和沙啞,清晰地傳到了陳言耳朵里:“你......還好嗎?”
陳言沒有回答。
他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靈魂,雙眼無神,呆呆地望著遠處霓虹閃爍的夜空。而在他腦海深處,那個由冰冷數(shù)據(jù)和無感情機械提示音構(gòu)成的“系統(tǒng)世界”,正經(jīng)歷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
一直以來穩(wěn)定無比的虛擬界面,此刻亂成一團。
代表生命倒計時的數(shù)字瘋狂閃爍,時而急劇減少,時而卡住不動,像一臺快要報廢的老舊電腦,不斷發(fā)出刺耳的錯誤警報聲。
“小丑”那些瘋癲的話語、撕裂的記憶碎片,還有最后定格的那張清晰面孔——所有線索都指向一個他難以理解、更無法接受的真相。
陳言猛地從地上站起來,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野獸,一把推開身前正要詢問的警員,什么話也沒說,轉(zhuǎn)身就沖向樓梯口。
“陳言!”林舒雅在他身后大喊。
但他的身影已經(jīng)迅速消失在黑暗的樓道中。
林舒雅望著他決絕離開的背影,眼神無比復(fù)雜。懷疑、擔憂、困惑......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最后只剩下一聲無力的嘆息。
............
午夜,溫心的心理咨詢室。
房間里溫暖而簡潔,只有幾盞壁燈亮著柔和的光。空氣中飄著淡淡的安神香薰氣味,完全隔絕了外面的喧鬧,像一處寧靜的避風港。
溫心剛送走今天最后一位預(yù)約的客人,正想放松休息一會兒。
“咚!咚!咚!”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得近乎瘋狂的敲門聲猛地響起,力道之大,簡直像要把門砸穿,瞬間打破了室內(nèi)的平靜。
溫心輕輕皺了皺眉,起身走向門口。
還沒等她開口問是誰,門就被人從外面狠狠推開。
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他雙眼通紅,呼吸急促,就像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惡斗的困獸。
是陳言。
“說!”他死死地盯著溫心,聲音沙啞得厲害,“你到底對我做了什么?!”
面對他這副失控的模樣,溫心先是嚇了一跳,下意識后退了半步。
但僅僅一秒之后,她眼中的驚訝就全部轉(zhuǎn)化為了然。
她不僅沒有慌亂,反而異常平靜地看著他,嘴角甚至浮現(xiàn)出一抹難以言喻的弧度。
“看來你終于還是醒了。”她輕聲說,語氣像是早就料到這一刻,“我還以為我的催眠出了什么問題。”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陳言所有的怒火,只剩下徹骨的寒意和巨大的迷茫。
他望著眼前這個一向溫婉知性的女人,第一次感覺到,在那份溫柔表面下,藏著一個深不可測的漩渦。
“告訴我,這一切的答案到底是什么。”陳言的聲音冷靜了下來,但在這冷靜之下,是幾乎崩潰的固執(zhí)。
溫心點了點頭,伸手指向房間里那張舒適的沙發(fā):“答案,其實一直都在你自己腦子里。只是這一次,需要你親自把它找出來。”
陳言沒有任何猶豫。
他直接躺上沙發(fā),在溫心柔和語音的引導(dǎo)下,再次閉上眼睛。
意識開始不斷下沉。
但這一次,不再是緩慢放松,而是像自由落體一樣急速下墜。
他墜入一片無邊無際的幽暗深海。
無數(shù)破碎的記憶畫面像氣泡一樣從海底冒上來,在他周圍不斷破裂。
“小丑”的狂笑聲、爆炸的轟鳴、金屬棋子落在棋盤上的清脆聲響......所有記憶碎片匯聚成一場可怕的風暴,在他潛意識深處瘋狂肆虐,幾乎要把他名為“陳言”的這艘小船徹底撕碎。
他在痛苦中掙扎,意識在風暴中搖搖欲墜。
就在他快要被這片不屬于自己的記憶海洋吞噬的那一刻——
“叮——”
現(xiàn)實中,溫心桌上的那個銀色機械計時器,發(fā)出了一聲清脆悅耳的聲響。
隨著這聲音,陳言腦海中那個瘋狂跳動的死亡倒計時,在經(jīng)歷最后一陣紊亂后,徹底歸零。
【00:00:00】
深海中的風暴突然停止。
所有黑暗和混亂如潮水般退去,那些破碎的記憶片段不再攻擊他,而是在他眼前快速旋轉(zhuǎn)、重組,最終拼成了一段完整而清晰的、來自四年前的記憶。
他的意識沒有回到現(xiàn)實,而是被直接拉入了那段記憶之中。
四年前。
一間風格冷峻、充滿未來感的心理診療室。
這里沒有一點溫馨感,只有冰冷的金屬和玻璃材質(zhì),像一間精密實驗室。
年輕的溫心穿著一身白大褂,臉上帶著職業(yè)性的微笑,但眼神里藏著一絲對眼前“病人”的強烈好奇。
犯罪傍上,她的代號是“醫(yī)生”。
而她對面,坐著一個氣質(zhì)冰冷、眼神銳利的男人。
他的眉宇間,卻有種與年齡不符的的疲憊。
他就是“棋手”。
“‘小丑’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棋手”的聲音平靜“我設(shè)計的劇本,成了他炫耀自己的舞臺。”
他看著溫心,語氣毫無波動,像在說別人的事:“我需要你幫我。我不想......再這樣活下去了。”
溫心——或者說“醫(y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語氣專業(yè)而冷靜:
“以你的能力,要做到這些應(yīng)該很簡單吧,為什么選這種極端方式?而且你必須明白,這種基于深度催眠和人格重塑的記憶封印,不可能永久有效。
據(jù)我計算,最多只能維持三年。之后,無論你愿不愿意,你還是會......蘇醒。”
“三年......足夠了。”“棋手”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我想知道,”他緩緩說道,“變成一個沒有罪惡記憶的普通人活下去,能不能找到真正的......平靜。”
.......
醫(yī)院的消毒水氣味,總是帶著一種將生死剝離得清清楚楚的冷酷。
王胖子一個激靈從病床上彈起來,腦瓜子嗡嗡的,像是被人悶了一棍。
他茫然四顧,白墻白床單,秦箏和蘇沐一個冷著臉敲筆記本,一個面無表情地翻文件,空氣安靜得嚇人。
“我......我言哥呢?!”王胖子嗓子啞得厲害,這話幾乎是吼出來的,記憶的最后片段是林淵那張?zhí)炫_的冷風和那張笑得讓人發(fā)毛的儒雅面孔。
秦箏敲鍵盤的手指沒停,眼皮都沒抬:“他沒事。”
“沒事?沒事他人呢?!”王胖子掙扎著想從床上爬起來,腿卻軟得不像自己的。
蘇沐一把按住他肩膀,力道不小:
“胖子,冷靜點。昨晚首映禮的事情已經(jīng)被箏姐摁下去了,對外統(tǒng)一說是主辦方安保演習操作失誤,有點穿幫,引發(fā)了點混亂。所有相關(guān)人員都簽了保密協(xié)議,現(xiàn)在外面風平浪靜。”
她推了推眼鏡,“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不是自亂陣腳,是擬定好應(yīng)對所有媒體和合作方的公關(guān)預(yù)案。你好好休息,天塌下來,有箏姐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