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鐵軍眉頭擰成了疙瘩:“林教授,這終究只是推測。”
“但這個推測,卻能解釋最大的疑點。”
林舒雅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那就是,他那個癡傻的弟弟李偉,為什么要在殺了他哥之后,明明潛逃了這么久還要回來自首?....
在他的口供里,她說的是受夠了東躲西藏的日子,可如果按照這份報告的邏輯——那他就是在自首之前失去了活著的意義,而那個意義就是我們忽略的東西。”
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林舒雅這個大膽的假設給鎮住了。
老領導終于一錘定音:“我同意林教授的看法。真相不會因為時間而被掩埋,只會因為我們的疏忽而被隱藏。。。
趙鐵軍,林舒雅,你們兩個牽頭,立刻成立專案組,重啟案件的調查!第一站,去監獄,提審李偉!”
“是!”趙鐵軍雖然心中仍有疑慮,但軍令如山,他立刻起身領命。
林舒雅合上資料,眼神中卻閃爍著一絲異樣的光芒。
她真正在意的,不僅僅是案子本身。
而是那個寫出這份報告的“演員”——陳言。
這究竟是怎樣一個怪物?
是體驗派演技登峰造極的天才,還是......一個對犯罪心理了如指掌的......同類?
......
燕城第三監獄,高墻電網,戒備森嚴。
陰暗的審訊室里,只亮著一盞刺眼的白熾燈。
趙鐵軍和林舒雅坐在桌子的一側,對面,是一個形容枯槁,眼神呆滯的男人。
他就是李偉,在監獄里待了十多年,幾乎沒跟任何人說過一句話,像個活死人。
“李偉,我們是省廳的,今天來,想再跟你聊聊你哥哥李軍的案子。”趙鐵軍開門見山,聲音沉穩。
李偉毫無反應,只是呆呆地看著桌面,仿佛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塑。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無論趙鐵軍如何旁敲側擊,威逼利誘,李偉都如同磐石一般,紋絲不動。
趙鐵軍的耐心漸漸耗盡,他有些煩躁地看向林舒雅,眼神里帶著一絲“你看,我早就說了沒用”的意味。
林舒雅卻對他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她從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張照片,輕輕推到李偉面前。
那不是案發現場的照片,也不是他哥哥李軍的照片,而是一張從陳言那份“人物小傳”里復印下來的插圖——一支畫在籠中的金絲雀。
這是陳言為了豐滿角色,隨手畫下的一個意象。
看到這張圖的瞬間,李偉那死水般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波動。
林舒雅捕捉到了這個細節,她的聲音變得輕柔,仿佛不是在審訊,而是在講一個故事。
“你哥他很后悔,對不對?”
李偉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把你弄傷了,毀了你的一生,所以他想補償你。他給了你一件你最喜歡的東西,把你和那個東西一起,像金絲雀一樣養了起來,以為這樣就能讓你快樂。”
林舒雅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從陳言的“人物小傳”里直接摘錄出來的。
她沒有提任何關于案件的詞語,說的全都是關于情感、虧欠和囚禁。
李偉的呼吸開始變得粗重,雙手在桌下不自覺地握。所以,他很害怕,他每天都活在恐懼里。”
林舒雅的語調帶著一絲悲憫,“他害怕的不是警察,而是害怕失去你,害怕那個他用來補償你的‘禮物’,被人奪走。”
趙鐵軍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這都什么跟什么?
金絲雀?
禮物?
這和殺人案有半毛錢關系?
然而,讓他震驚的一幕發生了。
李偉那張麻木了十多年的臉上,兩行渾濁的淚水,毫無征兆地滾落下來。
他抬起頭,第一次正視林舒雅,干裂的嘴唇蠕動著,發出了如同砂石摩擦般的聲音:“你......怎么會知道......”
林舒雅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突破口來了。
“因為有人,看到了你的心。”林舒雅繼續引導著。
“你之所以會殺你哥,是因為籠子快要關不住那只金絲雀了,對不對?那只鳥兒,已經長大了,她想要飛走,甚至......想要啄死養她的人。”
“不!不是的!”李偉的情緒突然失控,他猛地一拍桌子,發出了壓抑了二十年的嘶吼。
“她沒有想啄死我!她只是......只是想回家!是我哥......是我哥對不起她!是我們......都對不起她!”
“她是誰?”林舒雅追問道。
“安然......她叫安然......”
隨著這個名字的吐出,一樁塵封了二十年的驚天秘密,終于被撕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在李偉斷斷續續、時而瘋癲時而清醒的講述中,一個比卷宗里記載的要黑暗、復雜百倍的故事,浮出了水面。
二十年前,他和哥哥李軍,受一個神秘人雇傭,去城郊的一棟別墅里偷一個孩子。
雇主給了他們一大筆錢,說那家的女主人,是他的情婦,他只想把自己的私生女要回來。
然而,行動當晚,他們被男主人發現。
哥哥李軍情急之下,與對方發生搏斗,失手殺了男主人和女主人。
混亂中,李偉為了保護那個只有三歲的小女孩安然,被李軍無意之中砸中了頭部,當場昏迷。
等他醒來時,已經是在一個陌生的出租屋里。
哥哥告訴他,事情鬧大了,他們殺了人。
而他的腦子,也因為重創變得時好時壞。
哥哥李軍因為誤傷了弟弟,心中充滿無盡的愧疚。
也因為這件事件鬧得太大,當初讓他們去偷安然的人并沒有出現。
李軍想要除掉安然,可癡傻的李偉對安然有一種變態心理的迷戀。或許是為了彌補,李軍把安然她和癡傻的弟弟一起帶在身邊,過上了東躲西藏的生活。
在他看來,照顧好弟弟,是他唯一的救贖。
他把安然當成金絲雀一樣囚禁起來,當成了弟弟的玩具,這是給他給弟弟唯一的補償。
而李偉,其實在幾年后就已經恢復了神智。
但他害怕,害怕哥哥知道后會拋棄他,更害怕失去那個被他視作精神寄托的小女孩安然。
于是,他繼續裝傻。
十五年過去,安然已經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隨著安然的長大,她從各種蛛絲馬跡中,漸漸拼湊出了自己家破人亡的真相。
仇恨的種子,在她心中瘋狂滋長。
她無法對抗強壯的李軍,于是,她將目標對準了那個“傻子”李偉。
她利用李偉對她病態的依戀,日復一日地向他灌輸仇恨的思想,扭曲事實,告訴他,是李軍毀了他們所有人的人生,只要李軍死了,他們兩個就能獲得自由。
最終,在安然的蠱惑下,李偉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
他策劃了一切,引導著本就活在無盡悔恨中的哥哥,走向了絕路。
殺掉哥哥死后,李偉帶著安然開始了流浪。
他以為他得到了他的“金絲-雀”,卻不知道,那是一只索命的杜鵑。
又過了一年,在一個雨夜,安然終于有機會用一把水果刀,決絕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完成了復仇,也結束了自己被囚禁的、痛苦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