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在秦箏的運籌帷幄和蘇沐的雷霆手段、以及陳言那群畫風清奇的的粉絲的無厘頭式反擊下,這場輿論風暴的走向,開始悄然偏離顧辰團隊預設的軌道。
蘇沐精準地抓住了“藝術創作”與“現實犯罪”的核心矛盾,將一場針對陳言個人的道德圍剿,巧妙地轉化成了一場關于“創作自由邊界”的全民大討論。
她聯系了數家權威媒體和影評人,發布深度文章,將議題從“陳言該不該負責”,拔高到“演員是否應該為角色的極端行為背負道德枷鎖”的行業高度。
這套組合拳打下來,效果立竿見影。
顧辰團隊后續準備的所有攻擊,都像是打在了專業壁壘的棉花上,顯得蒼白而無力。
網絡上,關于陳言的討論雖然依舊激烈,但風向已已經出現了逆轉。
他雖然未能完全洗脫爭議,但“教唆犯”這頂致命的帽子,終究是沒能被徹底扣死。
輿論場上的硝煙暫時散去,一場微妙的對峙僵局形成了。
這為身處漩渦中心的陳言,爭取到了寶貴的喘息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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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市局大樓里,專案組的會議室里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煙味和一股焦灼的壓抑感。
專案組的負責人,刑偵支隊的支隊長趙鐵軍,一頭亂發,眼眶里布滿了血絲。
他死死地盯著墻壁上掛著的白板,上面貼滿了模仿殺人案的現場照片、受害者資料和線索關聯圖,但每一條線索的末端,最終都指向了冰冷的死胡同。
“砰!”
一聲巨響,趙鐵軍狠狠一拳砸在會議桌上,震得桌上的煙灰缸都跳了起來,煙灰灑了一片。
“混蛋!”他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
“這家伙就是在耍我們!徹頭徹尾地在耍我們!現場除了他想讓我們看到的東西,什么有用的線索都沒有!指紋、毛發、腳印......處理得干干凈凈,就像一個該死的幽靈!”
會議室里一片死寂,只有趙鐵軍粗重的喘息聲。
在座的每一位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刑警,他們熬了數個通宵,調閱了上千小時的監控,排查了數百名相關人員,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兇手就像一個最高明的魔術師,在眾目睽睽之下完成了一場血腥的表演,然后帶嘲笑,悄然退入幕后,只留給警方一個被精心布置、充滿了挑釁意味的舞臺。
“趙隊,冷靜點。”
一道清冷而沉靜的女聲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壓抑。
犯罪心理學專家林舒雅坐在會議桌的另一端,與周圍焦躁的氣氛格格不入。
她沒有看趙鐵軍,目光始終鎖定在白板上,那雙漂亮的眼睛里,閃爍著理性的、幾乎可以說是冷酷的光芒。
“憤怒解決不了問題,只會讓我們落入他預設的情緒陷阱?!?/p>
趙鐵軍猛地轉過頭,血紅的眼睛瞪著林舒雅:
“陷阱?我們現在連他的影子都摸不到,還談什么陷阱!林專家,你的心理側寫報告我也看了...
什么‘表演型人格’,‘極度自負’,‘渴望被關注’......這些都很對,但都是廢話!這些虛無縹緲的心理分析,能幫我們找到他藏在哪兒嗎?!”
他的語氣充滿了質疑和不耐煩。
作為一名信奉證據和邏輯的老刑警,他對于這種看似玄之又玄的心理側寫,始終抱著一種根深蒂固的懷疑。
面對趙鐵軍近乎咆哮的質問,林舒雅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她只是緩緩地站起身,走到了白板前,拿起一支紅色的記號筆。
她的動作很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讓會議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她身上。
“趙隊,你知道我們為什么會陷入僵局嗎?”她沒有回答趙鐵軍的問題,反而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
不等趙鐵軍開口,她便用筆尖輕輕敲了敲白板上那張被放大的、死者嘴里塞著黑桃A撲克牌的特寫照片。
“因為我們都錯了?!?/p>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顆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每個人心頭都激起了層層漣漪。
“我們一直試圖從常規刑偵的角度去理解他,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追求刺激或者報復社會的變態殺手。但我們忽略了他所有行為背后最核心的動機——他不是在犯罪,他是在‘對話’。”
“對話?”趙鐵軍皺起了眉頭,顯然沒能理解這個詞的含義。
林舒雅轉過身,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終再次落在趙鐵軍身上。
她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即將拋出一個足以顛覆所有人認知的重磅炸彈。
“是的,對話。他在用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專屬于罪犯的語言,和另一個人進行一場跨越現實與虛構的對話?!?/p>
她停頓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說道:“而那個對話的對象,就是這部劇里‘雨夜屠夫’這個角色的塑造者——演員,陳言?!?/p>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會議室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被林舒雅這個大膽到近乎荒謬的結論給震住了。
陳言?
那個因為演技太好,被全網熱議的新人演員?
他怎么會跟一個殘忍的連環殺手扯上關系?
趙鐵軍更是像聽到了天方夜譚,他先是愣了兩秒,隨即嗤笑一聲:
“林專家,我承認你的想象力很豐富。但這是在辦案,不是在寫小說!陳言是我們重點關注的對象不假...
但那是因為他有接觸‘屠夫’的嫌疑,而且他演的角色確實詭異!可你現在說,這個新冒出來的兇手,是在跟他‘對話’?證據呢?”
“證據,就是這個?!?/p>
林舒雅似乎早就料到他會有此一問。
她沒有爭辯,而是從文件夾里抽出另一組照片,用力地按密死命令封鎖的——第二起模仿殺人案的現場照片!
就在第一起案件發生后的第七天,也就是兩天前的深夜,第二位受害者出現了。
案發地點,是一處早已廢棄的城市歌劇院后臺。
與第一起案件的“完美復刻”不同,這一次,兇手進行了“藝術升級”。
受害者同樣被精心打扮成了劇中被害者的模樣,但她沒有被丟棄在角落,而是被鋼絲吊在了舞臺的正中央,聚光燈的下方。
她的身上,掛滿了無數片破碎的鏡子,在警用手電筒的光線下,折射出冰冷而詭異的光斑,仿佛一尊被殘忍敲碎后又被惡意拼湊起來的藝術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