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讓林舒雅心頭猛地一跳!
她精心鋪墊了這么久,將邀請包裝成學術探討,將案件包裝成故事分享,就是想讓陳言在不自覺中入局。
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所有的鋪墊和偽裝,竟被對方這句看似平淡的問話,一語道破了背后真正的推手!
他怎么會知道?
林舒雅臉上的鎮定出現了一絲慌亂,她下意識地想要否認,但看著陳言那雙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任何辯解都顯得蒼白無力。
她的腦中,瞬間回想起幾個小時前,在省廳專案組那間煙霧繚繞的會議室里,發生的一幕。
......
“基本可以定性了!就是內外勾結!楊偉有重大作案嫌疑,我建議立刻對他進行布控抓捕!”
一線刑警隊長趙鐵軍,一拳砸在桌上,對這起“漏洞百出”的案子給出了最直接的定論。
在場的許多老刑警也紛紛點頭,在他們看來,這案子雖然開局花哨,但結尾卻簡單明了,那個叫楊偉的賭鬼,就是唯一的突破口。
“事情可能沒這么簡單。”
林舒雅的聲音在會議室里響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站起身,指著白板上那張楊偉的照片,冷靜地分析道:
“我感覺。我們是不是都忽略了這起案件最核心的‘違和感’?一個能策劃如此精密劫案的罪犯,他的心理素質、智商、反偵察能力,都必然是頂級的...
而楊偉呢?一個被賭博毀掉人生的失敗者,一個連偷東西都會留下前科的慣犯。這兩者之間,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
“我更傾向于,這是一個陷阱。一個故意留下的、充滿挑釁意味的陷阱。”
趙鐵軍皺眉反駁:“小林,你想太多了。很多高智商罪犯,最后都栽在一些愚蠢的低級失誤上。這在犯罪史上很常見。這個楊偉,就是我們要找的線索!”
就在會議室里的意見陷入兩極分化,林舒雅的觀點即將被壓下去的時候,一個溫和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同意舒雅的看法。”
說話的,正是那位由部里空降的特聘犯罪學顧問,姜風。
他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白板旁邊,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目光掃過全場。
“這個‘破綻’,的卻解釋不通。”
他拿起筆,在楊偉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圈,“在我看來,它更像是一種‘敘事’,兇手在用這種極端反差的方式,告訴我們,他能掌控一切,包括他想讓我們看到的‘真相’。”
姜風的這番話,瞬間拔高了林舒雅觀點的理論層次,讓原本持反對意見的趙鐵軍等人也陷入了沉思。
看到成功引導了眾人的思路,姜風話鋒一轉,目光落在了林舒雅身上。
“這種復雜的犯罪心理,讓我想到了一個人。”
林舒雅心里一動,已經預感到了他要說什么。
“陳言。”姜風微笑著說出了這個名字。
“他在‘魔術師’案中,展現出的對‘表演型罪犯’的洞察力,無人能及。如果我們能邀請他,從一個‘創作者’的視角,來為我們解讀一下這個充滿矛盾的‘劇本’,或許......能看到我們所有人都看不到的東西。”
他頓了頓,補充道:“當然,這不是辦案,這是一次非常前沿的犯罪心理學跨界研究。對我們理解這類高智商罪犯的行為模式,有極大的幫助。”
他成功了。
他將邀請陳言這個看似違規的舉動,包裝成了一個冠冕堂皇的“學術研究”,并說服了猶豫不決的上級。
而林舒雅,則成了這個計劃最合適的執行者。
......
此時的林舒雅看著眼前這個神情平靜的青年,心中卻在也無法平靜。
她突然明白過來,姜風想“研究”陳言,而陳言,似乎也同樣在“研究”著姜風!
看著林舒雅臉上那抹無法掩飾的驚愕,陳言知道,自己猜對了。
果然是他!
陳言迎著林舒雅復雜的目光,緩緩搖了搖頭。
“林警官,謝謝你和……姜顧問的看重。”
他刻意在“姜顧問”三個字上放緩了語速,像是在提醒對方,自己什么都明白。
“但我真的只是一名演員,演戲是我的本分。這么專業的事情,我無能為力,也幫不上忙。”
他在心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很明顯,這樁所謂的“完美劫案”,就是姜風拋出來的一場新的試探。
他好不容易才從“魔術師”案的風波里脫身,手握著那么長的壽命,終于能過幾天安生日子,能踏踏實實地琢磨劇本,體驗一個普通演員的快樂。
他實在不想再被卷進去了。
姜風那雙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固然可怕,但更讓他忌憚的,是那個隱藏在暗網深處的罪犯榜!
“魔術師”案后,他在論壇上被那些亡命徒塑造成了一個喜歡玩弄人心、視規則為無物的“導演”。
天知道這次如果再“協助”警方破案,那幫瘋子又會給他安上什么離譜的劇本!
在讓自己去蹚渾水?不行,絕對不行。
想到這里,陳言看著還想說些什么的林舒雅,禮貌地笑了笑,語氣卻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疏離。
“林警官,我下午還有一場很重要的戲要拍,我得去準備了。”
說完,他便轉身朝著片場走去,只留下林舒雅一個人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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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濃,片場內燈火通明,卻驅不散角落里的陰影。
拒絕了林舒雅后,陳言心中的那份煩躁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像是被強行壓下的彈簧,蓄著一股無形的力。
他深吸一口氣,將關于姜風、關于“教授”的所有猜測暫時拋在腦后。
演員的自我修養,就是無論臺下發生什么,只要導演喊“開始”,你就是角色本身。
今晚的戲,是《隱秘之后》的一場重頭戲,也是角色張北生徹底完成心理蛻變的關鍵一幕。
攝影棚內,按照劇本搭建的客廳布景被大片陰影籠罩,只在角落亮著幾盞昏黃的落地燈,光線吝嗇地勾勒出家具的輪廓,營造出一種令人窒息的家庭氛圍。
導演劉峰坐在監視器后,神情專注。
而女主角,實力派演員劉雪,則早已醞釀好了情緒,坐在沙發上,雙肩不住地顫抖,壓抑的啜泣聲在安靜的片場里顯得格外清晰。
陳言換上了一身樸素的家居服,戴著那副標志性的黑框眼鏡,靜靜地站在布景的陰影里。
他只是站在那里,身上那股屬于演員陳言的溫和與疏離便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張北生那股被生活重壓磨平了所有棱角的郁結與麻木。
而在片場的邊緣,一個頭戴鴨舌帽,穿著普通工作服的場務,正低頭整理著手里的道具線纜。
他動作麻利,毫不起眼,就像片場里任何一個忙碌的工作人員。
但那頂壓得極低的帽檐下,一雙陰冷的眼睛,卻如同壁虎般,一瞬不瞬地鎖定在了那個即將走進光影中心的男人身上。
“《隱秘之后》,第73場,第1鏡,A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