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姐包子日復一日排著長隊。
清早不用去鍛煉,沈珍珠幫沈六荷賣了會包子。
這時負責街道治安宣傳欄的趙主任笑盈盈過來,帶著厚厚一卷海報和照片:“你別急著上班,借點水把你家邊上的宣傳欄重新裝一遍。”
沈珍珠好脾氣地去給趙主任裝水,提著水桶搭著抹布來到店前面的宣傳欄問:“六月是什么主題呀?”
趙主任笑看她一眼說:“主題是‘小片警破大案’。”
沈珍珠:“...咦?!”
趙主任貼著宣傳欄上的海報,上面是馬所長親筆寫的破案經過,關鍵信息隱藏,都在夸贊沈珍珠細心、勇敢,協助市局刑偵隊重案組破孕婦溺亡案!
“珍珠呀,這上面就是你啊!原來你這么厲害啊。”排隊的一位老顧客開口,惹得眾人紛紛看過去。
“你們路過的時候沒看到治安宣傳欄啊?從南到北四條街的宣傳欄上全是珍珠的照片啊,說她身為派出所公安,勇于配合刑偵人員捉拿兇手,這下可真是厲害了啊。”
沈玉圓拉著校服拉鏈,沖到宣傳欄驚喜地喊:“大姐啊!你抓到三個殺人犯了啊!你也太帥了!”
其中有看過的人笑呵呵地說:“六姐啊,你還不過去看一看。你大女兒飛托緝捕殺人犯的照片好威風的啊。”
沈珍珠的臉紅了。
沈六荷顧不上收錢,把錢盒子一扣,攥著圍裙往宣傳欄跑去。
宣傳欄上,沈珍珠穿著橄欖綠制服的身板站得溜直。堅定自信的目光對著照相機,平時愛笑的臉上露出平靜深沉的表情。
旁邊還有放大的一張她飛托嫌疑人的抓拍,略有模糊,當時拍照的人緊急抓拍,可見情況之緊急。
沈六荷仿佛在云端,回到包子鋪繼續賣包子,聽著買包子的老顧客和街坊們對珍珠的夸贊,笑得嘴巴合不攏,一邊收錢一邊驕傲,簡直快樂的不得了啊。
同條街上開學生書屋的盧叔叔看沈珍珠要去上班,塞給她一只圓珠筆說:“你在鐵四要比小虎隊還要有名了,回頭給叔叔弄張宣傳欄的照片,記得在上頭簽名,我好貼在店里讓學生們看看真正的榜樣啊。”
“那我也要簽名啦,我女兒總是看婉君啦之類的,不如讓她看看珍珠,與其哭哭啼啼,不如自己有力量啊。”
“不要再逗我了,我都要找不到東南西北了。”沈珍珠耳朵尖紅紅的,說什么也不要那支圓珠筆。后來是被跑過來打圓場的沈玉圓拿著塞到她兜里的。
瞧著沈珍珠提著包子倉皇離開的背影,大家報以善意的笑。
沈六荷喊了句:“中午回家吃飯嗎?”
“不了,我要加班!”沈珍珠擺擺手,頭也不好意思回。
“瞧瞧,咱們飄起來了人家都不飄,還得為人民服務加個班。”元江雪大波浪紅嘴唇配踩腳褲,特別摩登。
走到包子鋪門口幫著沈六荷裝包子:“你以后的日子真是有盼頭了啊。這條街上誰不羨慕你啊,自己一個人也把兩個女兒養的這么懂事。”
元江雪是土著,爺奶父母都是鐵四廠的。本來她也端起鐵四工人的飯碗,后來毅然下海開了家服裝店。
她對象要去南方經商,元江雪不愿意離開父母,倆人和平分手也算體面。逢年過節,前夫還會給她寄些南方特產,沒少給沈珍珠和沈玉圓吃。
“孩子們小時候你也多有照顧,她們逢年過節能有新衣服穿也多虧了你。”沈六荷看著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元江雪,感慨地說:“中午別回家了,在我這里吃啊!”
元江雪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挑著一袋包子遞給前面的顧客,緩緩說:“行啊,我要干煸豆角啦。”
“知道了,你都念好多遍了。”沈六荷笑著說:“多給你做點,吃不完看我說不說你。”
早上早點忙完,就要準備中午的盒飯。
一般是一葷一素、兩葷一素的搭配,一份盒飯掙個兩三角辛苦錢。
元江雪店里有顧客試衣服,沈六荷坐在店門口摘著韭菜。時不時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也不知道大家急急忙忙都要去哪里,日子過的快不快樂。
她今天是很快樂、非常快樂的,如果面前沒有停下那臺熟悉到發恨的小轎車。
“摘個菜都這么開心,她還真是個窮命。”胡先鋒坐在后座摟著花枝招展的女子,跟前面副駕駛的秘書說:“你去吧,我聽她大嗓門頭就疼。”
狄強腹誹著,胡老板哪里是聽大嗓門頭疼,完全是前妻戰斗力太高,前幾年過來見他一次揍一次,沒膽子面對罷了。
他聽從吩咐下車,果不其然看到沈六荷女士臉刷地變了。
分明剛才還是艷陽天,驟然雷霆遍布。菜還沒摘好,已經端起大鋁盆隨時準備扣他頭上。
“滾!”
不等狄強轉述胡先鋒的話,沈六荷女士兇悍明了地表態。
狄強感覺勁風吹過臉頰,揉了揉發疼的耳朵,趕緊按住大鋁盆邊沿:“沈女士,胡老板身為大小姐的親生父親,有權利跟她一起吃個便飯。”
沈六荷氣急罵道:“她爸為了生意要賣女兒給白家,還有臉找她吃飯?跟姓白的分手了就是分手了,不要再來騷擾我們!”
沒等第二個“滾”字下來,一盆冷水沖到腳下,讓他連連往后退了幾步。
盧叔叔站在書屋門口,甩甩洗過抹布的水盆,后悔沒淋到胡先鋒的頭上。不過他這位秘書也是個狗仗人勢的東西,潑就潑了。
元江雪好言好語送顧客離開,隨即插著腰站在店門口,蘭花指指著小轎車說:“消停兩年還敢過來,信不信老娘把褲衩子掛你車上?!”
老街坊們紛紛出來,冒頭的李奶奶漏風的牙說:“還有我的!”
“誒喲喂,您老就別添亂了。”她邊上賣紙扎殯葬的冷大哥繞到小汽車前面,瞇著眼瞅著負心漢,打算把他的鼻子眼睛畫到紙人上,回頭燒了讓他下去給別人當牛做馬!
什么叫陳世美?他就叫陳世美。
“真是一群刁民!”胡先鋒感覺不妙,下意識躲到年輕女子身后,打開車窗說:“告訴沈珍珠,就算她不認我,我也是她爸。別以為長大了翅膀硬了就跟老子愛答不理,沒有我,她這輩子摸不上四個轱轆。”
“呸,誰稀罕你那點臭錢?”沈六荷氣得胸脯一鼓一鼓。
胡先鋒得意諷刺地說:“你沒見過錢,自然不知道錢的好處。摘菜洗菜大半輩子,沒見過幾張大錢,全是毛鈔吧?”
他長得人五人六,年輕時候一表人才,讓沈六荷為愛情的豬油迷了眼。發財后,養尊處優多年,快五十歲的年紀,還忍不住冒出尖酸刻薄嘴臉。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人。
沈六荷更氣了,還真讓他說中了,忙活一早上,兜里全是毛鈔!
“這里非停車區,怎么停在這兒了?”一臺警用摩托車橫在轎車前,窄腰長腿的“巡警”下車,敲了敲胡先鋒的車窗:“熄火。”
胡先鋒望著英俊的“巡警”,隔著窗戶掏出煙要遞:“同志,我剛停一下,馬上走。”
“別走了,你這車保險、車主還有駕駛人資料齊全嗎?”
胡先鋒一愣,趕緊讓司機拿出證件遞過去。
一身野氣被周正制服藏起,“巡警”同志一板一眼地翻了翻證件,掏出筆記本唰唰寫了幾個字,然后將證件全部收入囊中。
“同志,您這是要干什么啊?!我還有個會議要開,現在出發都晚了。”
對方置若罔聞,叫司機打開引擎蓋,探頭看了眼發動機編號。
胡先鋒眼神慌張,吞了口吐沫。
“我懷疑這臺車跟一個走私案有關系,車輛暫扣,請你配合下車接受調查,”
“不是吧?!”胡先鋒連忙下車,賠著笑臉說:“領導,我真要去開會。市里服裝節我也贊助了,先鋒集團,就是我的。”
胡先鋒暗搓搓示意自己的身家權勢,惹得巡警同志掏了掏耳朵:“著急啊?”
“是是是啊,要不這破地方過去打不著車啊。”胡先鋒以為有戲,嘚瑟地看了眼沈六荷。卻見她站在原地,似乎沒上來搗亂的意思。
市井小民就是這樣,遇到有權有勢的,就成了縮頭烏龜了。
某顧姓巡警側身食指點了點公交站牌,語調輕快說:“那就坐公交車吧,很方便啊,那邊人擠人,不好開車也不好停車,我看六路過去區區11站而已啦。”
堂堂先鋒集團老總坐公交車去開會?
胡先鋒要瘋了,隨口說:“通融一下行不行啊?咱們都是一家人,市局刑偵隊我還有老朋友在那兒。”
顧巖崢一下樂了:“哪位?”
胡先鋒剛看過刑偵隊十二小時神速破案的早報,早報就在車上。心一橫,說就說個大的:“你肯定聽過了,刑偵四隊顧隊長。這下能不能放行了啊?”
呵呵。
顧巖崢唇角抽了抽,翻開車證問:“車主姓名?”
胡先鋒怔愣了下,想不到小小的交通巡警還瞧不起刑偵隊長。他收斂笑意說:“胡先鋒。”
顧巖崢合上車本敲了敲封面:“上面登記車主叫方中國。你要是沒問題,怎么跟上面寫的不一樣?”
他本來想嚇一嚇胡先鋒,再怎么說大家都是公安系統里的,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沈珍珠母女被欺負。
誰知道當真問出問題。
胡先鋒舔舔唇,咽了口吐沫說:“同志,這輛車是好多年前別人欠我工程款用來抵賬的,我嫌麻煩也就沒過戶——”
“放屁,這臺車你花了一千塊錢在車販子那里買的!誰給你抵賬?我能作證這不是抵賬的車!”沈六荷豎起眉毛走到顧巖崢跟前,大聲說:“胡先鋒的車來路不明,我愿意當證人。”
“那就好。贓車送到市局合作的停車廠扣押,檢查發動機編號和車型信息,進行走私案核查。人呢,先跟他回局里錄口供。喜子,帶人走。”
周傳喜剛騎自行車趕上顧隊,聞言兇狠瞪了胡先鋒一眼,抹了把汗說:“得了,跟我回去吧。”
胡先鋒傻眼,結巴了幾下,問:“你你你是誰?”
顧巖崢掏出證件在他面前晃了晃:“我是你刑偵隊的老朋友顧隊,怎么不認識了呢?”
沈六荷笑得極其囂張,望著臉色發白的胡先鋒道:“原來你今天過來不是找茬,是讓我開心加倍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