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外面很冷,但車內空調大開。
才加身不久的羽絨服扔到一旁,露出修身毛線衣,兩個姐姐身材都不錯的。
深城呆久了,一向都是單衣,現在穿多了,感覺呼吸都不太順暢,很不舒服。
“果然,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p>
徐曉清這六姐重重的舒了口氣,語氣里有幾分慚愧。
五姐看了小妹一眼,沒有理會這女人的矯情。
這一次衣錦還鄉,她還想著怎么亮瞎那些人的眼呢?
弟弟送的首飾箱里放著呢,回家一定要都戴上,早上在路口喝豆漿,她也可以喝一碗倒一碗。
從武城到陽縣大約有一百七十多公里,如果全程高速,兩個小時足矣。
可是在這時候,高速路并不太多,這段距離,有一百公里高速,七十公里省道,三個小時都不太保險。
只是越是離家近,越是有種近鄉情怯的沉默,一路說個不停的六姐,看著車窗倒飛的街道,開始越發的熟悉,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她不再說話了。
小時候在村里長大,十歲的時候被在縣城工作的父親帶到了縣城讀書。
那個時候,只有他一個人跟在父親身邊,母親與眾姐姐,還有弟弟都在村里。
一直等到父親退休,用一生的積蓄在縣城城鄉交合處購置了一間老房子,這才將家人全部接了過來。
村里的房,縣郊的房,都是一樣的。
石頭地基,半腰青磚,然后就是土磚加壘,木梁長條,加蓋黑瓦,典型的鄉下老房,只不過地址有了變化,從村里來到了城郊。
相對起來,村里住得更舒服一些。
因為城郊這些當地村民,很是排外,幾年后,隨著城郊迎來發展,這種跡象更是加劇,生怕他們這些外來人,多占一寸地基,左右鄰舍相處多年,沒有朋友之情,只有冤家對罵之事。
再加上老爸是一個老實人,老實人在哪里,都受欺負。
當然,窮人受欺負,也因為當時家里太窮了。
老爸這人當兵出身,沒有什么手藝,退休之后,租地種菜,養活家人。
一直到八十歲了,他每天都得扛把鋤頭去地里轉轉,不然就渾身不舒服,這輩子,他與土地結緣,離不開莊稼。
怎么說呢,哪怕房頂上有一把土,他都會撒幾顆種子的人。
到家的時候,都快下午五點了,深城這個時間點,還大亮著呢,可家鄉因為天氣的原因,黑沉沉的,天都快要黑了。
車子停在家門口的曬谷坪上。
因為這曬谷平靠路邊,最后慢慢值錢了,還被村委收了回去,記得當時老父親難過了很久。
而在老家村里,大家約定成俗,自家的曬谷場,就是自家的,哪里像城里人,心眼如篩孔,老爸這樣的老實人,怎么玩得過他們?
車停下,兩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之間都沒有急著下車。
看兩人臉上緊張的樣子,徐東都有些無語。
兩位大姐,到家了,乍這表情?
石砘,木門。
從門口走出一抹人影,很熟悉。
“是小弟……”看到熟悉的人,兩姐姐這才驚喜叫出聲來,迅速的打開車門下了車。
“小弟!”
兩姐姐上前,一人一只手把小弟拉住了。
徐東記得當初與兩個姐姐久別重逢,她們都是壓抑不住,給了一個狂熱的抱抱。
幾位姐姐對他們兄弟,終是有少些的差別,外人看不出,但徐東能感受得到。
徐東下了車,看到徐東的那一刻,小弟臉上的表情大變。
甚至有些失控,大聲的叫道:“爸,媽,哥回來了?!?/p>
下一刻,他掙脫了兩姐姐的手,朝著徐東奔了過來。
這就是小弟徐陽,家里最小的孩子,比他這個哥哥徐東高了一個頭,站在徐東的面前,他得低著頭說話。
不要看這弟弟長得高,但是被他打著長大的。
臉上有驚喜,有激動,有久別之后相聚的親情撫慰。
“小弟,好久不見。”
“哥——”眼角一抹晶瑩,想來這會兒,小弟的心情很激蕩。
一臉滄桑,一身素樸兩個老人出現。
“爸,媽,我們回來了?!眱蓚€姐姐上前,一人拉住一個。
但兩個老人的眼睛,都看著兩女身后的徐東,他們的兒子。
徐東要平靜很多,招呼道:“爸,媽,我回來了。”
兩老顯得很激動,手似乎都在顫抖。
“東東,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媽一直盼著你回來,沒耽誤你工作吧?”
這一刻,兩個老人眼里,只有徐東。
這或許已經成了他們生命中的一種習慣,有些東西,刻在骨子里。
“小陽,過來拿行李,姐給爸媽,還有你買了很多東西?!?/p>
“好嘞五姐。”
后車廂打開,小弟搬行李,兩姐姐圍觀,至于徐東,被老媽拉著手,這會兒舍不得放開,細聲細語的關心著。
“嘮啥呢,小東這么遠回來,一定又累又餓,還不趕快做飯去?!?/p>
“東東,媽給你做好吃的,很快的,你再忍忍?!比缓蠡仡^,朝著六姐徐曉清一瞪眼,叫道:“老六,你呆著干啥呢,還不幫著生火去,沒見你大弟都餓了?”
好吧,這就是原生態的農村家庭,重男輕女淋漓盡致。
徐曉清不敢與父母犯犟,只得朝徐東嗞牙,發泄著心里的不滿。
還好徐東這個大弟待她不錯,不然這輩子就難了。
徐東知道這不對,但幾十年了,都是這么過來的,估計是糾正不過來了,只能背后補償姐姐們了。
“哥,你會開車,這車全新的,哪里來的?”
男孩子嘛,有勁,搬了三個沉甸甸的行李箱,還有心情詢問這個。
徐曉玲來勁了。
“這是你哥今天剛買的,二十多萬呢?明天帶你兜風去?”
不遠處,已經有人圍觀了,這個時候的縣城,私人汽車可不多,結婚三件套,只有摩托車。
徐曉玲豈能不表現一下。
二十多萬呢?太嚇人了。
在這縣城里,一年工資都沒有兩萬塊,豈不是說這輛車,要不吃不喝干十多年才買得起?
在這個閉塞的小縣城里,還充斥著各種愚昧。
陽縣,這個時候還是全國百貧縣之一。
徐陽臉上有光,驚喜大叫:“二十多萬,哥你發財了?”
老父親瞪了小兒子一眼,喝道:“行了,回家。”
財不露白,活了大半輩子的老人,還是懂點道理的,沒敢讓兒子說得太多,得回家偷偷的說。
幾人回家,關上了門,阻斷了四周探尋的目光。
房鄰四舍關系一般,這會兒也沒有人上門,只能暗自揣測,這徐家大兒子出去打工,看來是真的賺了,要不要等過完年,把家里蹲的兒子也趕出去打工,說不定也能發財。
明天就是除夕,家里備了不少年貨,特別是收到老五打回來的電話,知道大兒子也要回家,所以添加了不少兒子喜歡吃的菜。
比如價格不菲的鹵味,平日家里可是舍不得吃的。
“什么,哥你在深城買了房子,兩百多平?
“什么,哥你找了女朋友,我有大嫂了?”
“什么,要結婚?”
“什么……”
終于,在老父親兩個粟子下,抑不住興奮的小弟老實的安靜下來。
“一驚一乍的,小弟悠著點?!睊吡诵〉芤谎郏鞎粤岣切⌒牧?,這才說到哪??!
徐東看了看小弟,主動的開口問道:“小陽成績如何,能考上大學么?”
“哥你放心,我班里前十名,一定能考上,就看能考到哪里了?”
“嗯,好好考,學費生活費哥包了,你只管用心讀書就好。”
老爸立刻制止,說道:“別慣著,給學費就算了,生活費讓他自己賺去,男孩子要窮養?!?/p>
兩個姐姐抬頭對視了一眼,男孩子窮養,她們身為女兒,也沒有富養過。
但這話她們可不敢說出口,不然絕對要挨罵。
徐東并沒有反駁老頭子的話,沒意義,反而惹得大家不高興。
“等高考結束放暑假的時候,小弟去一趟深城,長長見識,免得以后去大城市讀書不適應,影響學習。”
是的,老頭子是又準備制止的,所有花錢的事,都需要慎重,但一聽影響學習,終于還是忍住了。
“聽你哥的?!?/p>
這話算是同意了,小弟欣喜不已。
老媽這會兒找到機會,掃了兩女一眼,說道:“小玲,小清,你們年紀不小了,這一次回來,怕不是有相親的媒人上門,你們是不是……”
兩女心一緊,這是她們每次回家最害怕的事了,催婚。
她們看向徐東,眼神里有求助的意味。
徐東說道:“五姐六姐現在在深城工作很好,工資也高,在家里相親是怎么回事,難道還要辭職回來結婚?”
好不容易給兩個姐姐鋪好了路,他也不允許她們重走前世的老路,一輩子辛苦。
“這事媽都推了,那些人配不上我姐,她們的婚事我自有主張,你們兩老就不要操心了。”
老媽有些為難,男大當家,女大當嫁,這是傳統,五女兒大齡剩女了,她很急,恨不得明天就將她嫁出去。
只得向老爸求助。
老爸沒有幫她,反而說了一句。
“聽老大的?!?/p>
老媽不敢再說什么,兩姐姐也松了口氣。
好日子才剛剛開始,這會兒她們還真是沒有嫁人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