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河盯著林清竹的側臉看了許久,喉頭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低低地從喉嚨里擠出來:“老婆!”
這兩個字,輕得像羽毛,落在兩人心里卻炸出了漣漪。
蘇長河也只在新婚那天紅著臉叫過,后來日子混得稀爛,眼里只剩賭桌和酒氣,別說這個稱呼,就連正眼瞧她的時候都少得可憐。
此刻叫出聲,才驚覺自己錯過了多少本該珍惜的時光,蠢得無可救藥。
林清竹被這聲“老婆”激得,嬌軀一顫,猛地轉過頭看他,眼里滿是錯愕和慌亂。
他又多久沒正經叫老婆了?
剛結婚,還蜜里調油的時候叫過,后來,他的眼里只有喝酒和牌桌,兩人感情也越來越淡漠,這稱呼早被丟到了腦后,取而代之的是“喂,那個誰”,或是喝醉了后的胡言亂語。
林清竹轉過身,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么,目光卻先落在了他的胳膊上,突然“呀”了一聲,快步沖過來。
“你這是咋弄的?”她驚呼一聲,剛才那點因“老婆”兩個字而起的羞赧瞬間被心疼取代,快步沖上前,伸手就去掀他的袖子,“還有哪兒傷了?”
蘇長河胳膊上、小腿上全是傷:被荊棘劃破的口子縱橫交錯,有的結了血痂,有的還在滲血;膝蓋上一塊淤青紫得發黑,顯然是摔過;手背被樹枝抽得紅一道腫一道,指縫里還嵌著細小的刺。
“小傷,不礙事。”蘇長河想往后躲,怕她擔心,笑著安慰,“山里野草多,劃幾下難免的。”
“都流血了還叫小傷?”林清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避開胳膊上的傷,拽著他往屋里走。
“快進來,家里還有酒精,我給你擦擦消消毒。”
“真不用……”蘇長河還想掙扎。
“少廢話!”林清竹回頭瞪他一眼,蘇長河就老實了,乖乖被牽著走,滿臉享受。
林清竹眼神里藏著掩不住的關心,“現在天熱,得趕緊處理,不然等到發炎就麻煩了!”
蘇長河看著她急匆匆去找酒精和布條的背影,心里暖得發脹,忽然覺得今天上山受的所有苦都值了。
以前他喝醉了摔在泥里,她只會紅著眼躲得遠遠的;他賭輸了回家發脾氣,她抱著孩子瑟瑟發抖。
現在他不過是受了點小傷,她卻急得眼眶發紅,手都在抖。
這一點一滴的轉變,比掙多少錢都讓他踏實。
屋里,萌萌和兮兮正圍著一堆小玩意兒玩得歡:藤條編的螞蚱、竹編的小籃子、用碎布縫的布娃娃。
全是蘇長河用邊角料做的。
林清竹看著那些小玩具,看著孩子們咯咯笑的樣子,再看看門口站著的蘇長河,眼神不由得更柔了。
他是真的變了,不止對她,對孩子也上心,那些精致的小玩意兒,比任何甜言蜜語都實在。
林清竹悄悄嘆了口氣,只盼著這不是蘇長河的一時興起。
兩個孩子看到爸爸回來了,興奮地撲過來要抱抱,被林清竹攔住了。
“萌萌,兮兮,你們去院子里玩會兒,爸爸跟媽媽說點事。”
林清竹把兩個孩子哄出去,輕輕關上門。
不是不想讓孩子親近爸爸,只是這些傷口看著猙獰,怕嚇著她們,也怕她們好奇亂摸碰疼了他。
讓蘇長河坐在床沿,林清竹先用藥棉蘸了溫水,一點點擦掉蘇長河胳膊上的泥垢和血痂,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什么珍寶。
碰到流血的地方,會下意識地放緩力道,像哄孩子似的朝傷口吹氣,嘴里念叨:“呼呼就不疼了。”
看著可憐可愛。
酒精棉片剛碰到傷口時,她會抬眼望他一下,眼里帶著擔憂:“忍著點,會很疼。”
被林清竹溫溫柔柔地小心對待,聞著她身上傳來的淡淡的皂角清香,蘇長河有些心猿意馬。
“清竹。”他低低地叫了一聲。
林清竹聞聲扭頭看他,眼里還帶著點剛處理傷口的專注:“怎么了?弄疼你了?”
看著林清竹在昏暗的燈光下,眼睛亮得像星子,鼻尖微微泛紅,許是剛才著急時憋的,臉頰也紅潤潤的。
蘇長河的喉結又動了動,眼神漸漸火熱起來,他伸手,輕輕握住了她拿著棉片的手,想把人往自己懷里拉。
眼前的女人,是他的妻,是兩個孩子的媽,是他渾了兩輩子才看清的珍寶。血氣方剛的男人,對著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怎么可能沒有念想?
林清竹渾身一僵,像被燙到似的,想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她看著他越來越近的臉,呼吸都亂了,就在兩人鼻尖快要碰到一起時。
“嗷!”蘇長河猛地疼得齜牙咧嘴,手一松,差點從床上跳起來。
林清竹手里捏著根小小的倒刺,抬眼看向他,嘴角藏著點狡黠的笑意:“疼嗎?”
“你說疼不疼?”蘇長河捂著手指,又氣又笑,“謀殺親夫啊。”
“誰讓你不老實。”林清竹把倒刺扔到地上,沒好氣地瞪他,“趕緊坐好,還有傷口沒處理呢。”
蘇長河乖乖坐好,心里那點躁動慢慢平復下來。
有些事急不來的,現在這樣就很好了,她會為他擔心,會跟他拌嘴,眼里有了活氣,不再是從前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又過了半晌,傷口終于處理妥當,胳膊和腿上都纏上了干凈的布條。
林清竹收拾著東西,忍不住勸他:“那草藥……要不別去弄了?山里太危險,你看你這一身傷。”
“沒事,我心里有數。”蘇長河搖頭,“多掙點錢,以后你去工廠也不用那么辛苦。”
“錢哪有命重要?”林清竹皺眉,“你平平安安最重要。只要你不犯混,咱全家吃雜糧能吃飽,這日子也能過。”
林清竹還想說什么,眼前突然一暗。
蘇長河湊過來,在她額頭上“啪唧”親了一口,戲謔地說:“吃雜糧也愿意跟我過?”
“你!”林清竹猛地后退一步,臉紅得能滴出血來,啐了他一口,“沒個正經!”
抬手想打他,卻被他抓住了手腕。
“合法的。”
蘇長河笑得像只偷腥的貓,晃了晃兩人交握的手,“我親自己老婆天經地義!”
隨即轉身就往灶房走,“我去看看晚上啥吃?我給你們做。”
……
蘇長河剛邁進廚房,兩個小尾巴就顛顛地跟了進來,像兩只嗅到香味的小奶狗,圍著他的褲腿打轉。
“爸爸,晚上吃啥呀?”萌萌仰著小臉問,小手還在嘴邊蹭了蹭,顯然還沒從中午的美味里緩過神。
蘇長河看著缸里除了魚還有兩條黃鱔沒有吃;青菜有山上新挖的各種野菜,有米,有面……
蘇長河摸了摸倆孩子的頭,指著菜筐里的野菜說:“萌萌,兮兮,爸爸交給你倆一個任務,把這些莧菜摘干凈,今晚爸爸給你們做鱔魚面吃。”
“好!”倆孩子像領了圣旨,脆生生應著,顛顛的一人搬了個小板凳坐在菜筐旁,小手捏著野菜梗,一根一根往摘菜葉,嘴里還念叨:“這個黃了,不能要……”
“這么小的孩子,你咋還支使她們干活?”林清竹端著水盆進來,正好撞見這一幕,狠狠瞪了蘇長河一眼。
“你累了一天了,還一身的傷,晚飯還是我來做吧!”
沒等蘇長河說話,她把水盆往灶臺邊一放,就自覺地往灶膛里添柴,起鍋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