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河眼角余光掃過身后鬼鬼祟祟的身影,沒吭聲,只繼續(xù)往河灣走。
村里早傳遍了他賣魚掙錢,眼紅的人不少,跟著看也正常,只要別太過火,他懶得計較。
他暗自盤算著今日的收獲,三十斤,不多不少。
既夠飯館和集市的量,又不至于讓那些餓綠了眼的鄉(xiāng)鄰惦記。
雖然村子里的村民,民風淳樸,但大家日子都不富裕。你突然日子比別人好太多,容易熱人紅眼,保不齊有人動歪心思。
去年村西頭老張家因為賣了半扇豬肉賺了錢,夜里就被人撬了鎖,雖說沒丟啥值錢的,卻驚得老張媳婦病了半月。
這年頭,餓肚子的人多,膽子大的更是敢豁出命。
財不露白,老祖宗的話沒錯。
河灣的晨霧還沒散,蘇長河選了處洄水灣,水流緩,水草密,適合藏鯽魚,準能釣到魚。
他放下水桶,從背簍里掏出個陶罐,里面裝著特意準備的餌料。
先抓兩把酒糟,帶著甜絲絲的發(fā)酵香;再倒半碗碾碎的玉米碴,炒得半焦,香味能飄老遠;最后是今早天沒亮在菜園墻角挖的,活蹦亂跳的紅蚯蚓,腥氣沖得很。三種餌料在他指間揉搓成團,散發(fā)出令人垂涎的混合氣息。
不遠處躲著的村民看傻眼了,瞇著眼瞅:“長河他這搗鼓的啥?聞著怪香的?!?/p>
他們平時釣魚,要么挖幾條蚯蚓,要么揣把剩飯,扔水里聽天由命。
蚯蚓雖腥,卻招雜魚;剩飯散得快,魚剛聚過來就沒了,往往忙活半天就釣幾條小的。哪見過這么精細的做法?
“我聞著有酒糟和玉米的焦香,這得費多少糧食?”
“你聞聞……是香。咱以前舍不得,總用些剩飯剩菜,魚哪肯常來?”
……
十幾個腦袋從槐樹后探出來,活像一窩好奇的田鼠。
悄悄地看著蘇長河動作,七嘴八舌地小聲討論。
蘇長河把和好的餌料分成小團,往地籠周圍的水里丟了三團,又在附近的水草根下埋了兩團。
看見蘇長河這個動作,村民不淡定了:
“哎呦!釣魚不就甩竿等嗎?扔這些玩意兒干啥,浪費糧食?!?/p>
“這小子瘋了?一把餌料夠咱熬頓糊糊了,扔這么多,純屬糟踐東西!”
“咱釣魚是為了逮魚,他倒好,先給魚開飯,哪有這樣的道理?”
他們以前下籠,都是隨便往水里一扔,籠口敞著,能不能上魚全看運氣。
哪見過先喂魚、再放籠的?
有說“這法子肯定不管用”的,有笑“蘇長河怕不是瞎折騰”的,議論聲嗡嗡的,像落在耳邊的蚊子。
現(xiàn)在的村民沒有打窩的概念,他們總想著省錢,用最糙的法子,結果魚當然也鉤不上來。
反倒不如蘇長河這樣,費點糧食,卻能把魚聚過來。
魚跟人一樣,也愛往有吃的地方湊,尤其是這洄水灣,水流帶著食物走,不提前留些魚餌,魚游過就走了,哪能聚得???
他這餌料,甜香留得住鯽魚,腥氣招得來鯉魚,玉米碴沉底,能讓魚在這兒啃半天,正好上鉤。
蘇長河把最后一團餌料丟進水里,放好籠。
這樣既能上魚,又不會太多,剛好夠今天賣的量,也不至于讓村民覺得他藏著天大的訣竅,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接著蘇長河從背簍里拿出魚竿,不是村里常見的竹竿,是他自己用桑樹枝削的,韌勁足,竿梢細,魚咬鉤時顫得清楚。
魚線是供銷社買的尼龍線,比棉線結實,魚鉤也磨得鋒利,還有嶄新的浮標和鉛墜,釣魚工具一應俱全。
村民哪見過這么齊全的漁具,一個個驚奇的瞪大雙眼。
有人說話了:“你瞅瞅他往水里扔那東西,還有拿著的魚竿,哪個都要花不老少錢吧!咱釣魚哪費這勁……”
蘇長河往小馬扎上一坐,支起魚竿,手搭在膝蓋上,眼睛盯著水面的浮漂,一動不動。
晨霧慢慢散了,這一等,就等了小半個鐘頭。
水面靜悄悄的,浮漂偶爾晃兩晃,蘇長河卻連條小魚苗都沒釣上來。
有人等的不耐煩了,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土,招呼著要走。
“我就說吧,白費功夫!”
“白瞎那些好餌料嘍!”
“釣魚靠的是運氣,哪有這么多講究?咱回去干活吧,別在這兒陪他耗著?!?/p>
幾個年輕的本就耐不住性子,聽這話立馬附和:“走了走了,再等下去,日頭都曬屁股了,地里的草還沒除呢?!?/p>
一行人吵吵嚷嚷地往回走,路過田埂時還在念叨:“看來他賣魚掙錢,真是運氣好,釣魚的本事也就那樣……”
人漸漸走光了,河岸邊只剩下蘇長河,還有遠處的趙老五。
趙老五是村里的光棍,三十多了沒娶媳婦,就愛蹲在河邊釣魚,可運氣差的邪門,有時候守一天,釣上來的魚還沒巴掌大,急了能拿石頭砸水面,嚷著“要把這破河抽干”。
今兒他又釣了個寂寞,氣鼓鼓地收著魚竿,罵罵咧咧的:“啥破運氣!”
他剛走兩步,眼角余光突然瞥見蘇長河那邊的水面,猛地頓住,瞬間大驚失色。
就見蘇長河手里的魚竿浮漂猛地往下一沉,他手腕一揚,竹竿彎成個滿弓,嘩啦一聲,一條半尺長的鯽魚被拽出水面。
王老五愣了愣,以為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再看。
蘇長河已經把鯽魚扔進桶里,裝好魚餌再次甩出魚竿,這次更快,浮漂剛站穩(wěn)就動了,又是一條鯉魚,比剛才那條還肥。
看著蘇長河一桿接著一桿地釣魚,他突然有點明白,為啥蘇長河的魚總比別人多了。
只是,咱們都是釣魚佬。
憑啥我天天空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