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東郊,鉑悅府別墅區。凌晨三點的死寂被尖銳的救護車鳴笛撕裂。刺目的藍紅光暈在奢華的別墅外墻上流轉,映照著一張張驚惶失措的臉。醫護人員抬著擔架匆匆進出,擔架上,張浩歪著頭,嘴角流著涎水,發出斷續的“呵呵”傻笑,對周圍的一切毫無反應。
浩兒!我的浩兒啊!一個衣著華貴、保養得宜的中年婦人撲在擔架旁,哭嚎聲撕心裂肺。她是張浩的母親,周美云。
怎么回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個身材高大、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臉色鐵青,對著垂手肅立、大氣不敢出的保鏢隊長咆哮,聲音壓抑著雷霆之怒。他是張天遠,張氏集團的掌舵人,張浩的父親。幾個小時前,他還在國外參加一個重要的并購會議,接到管家語無倫次的電話后,立刻動用私人飛機趕回。
張…張董…”保鏢隊長額頭冷汗涔涔,不敢看張天遠的眼睛,我們…我們聽到少爺呼救沖進書房時,少爺他…他就已經是這樣了…我們…我們什么都沒看見…監控…監控系統全部失靈了…
廢物!一群廢物!張天遠一腳踹在旁邊昂貴的琺瑯花瓶上,碎片四濺,那么大個活人進來!那么多監控!你們都是死人嗎?!他胸膛劇烈起伏,看著被抬上救護車的兒子,那癡傻的模樣像一把鈍刀狠狠剜著他的心。唯一的兒子,他精心培養的繼承人,一夜之間成了廢人!
天遠!天遠!你要給浩兒做主啊!周美云哭喊著撲過來,抓住丈夫的胳膊,指甲幾乎掐進肉里。
張天遠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滔天的怒火和心痛,眼神變得無比陰鷙冰冷。他不再看嚎哭的妻子,對著身后如同影子般無聲出現的一個穿著黑色中山裝、面容古板的中年男人道:“鐘伯,醫院那邊你去安排,用最好的資源,找最好的腦科專家!不惜一切代價,查清楚浩兒到底怎么了!另外…他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徹骨的寒意,給我把今晚別墅內外所有的痕跡,一根頭發絲都不要放過,查!查不出來是誰干的,你們安保部所有人,全都給我滾蛋!
是,董事長。被稱作鐘伯的中年男人微微躬身,聲音平板無波,眼神卻銳利如鷹隕。他是張家的管家兼安保總負責人,深得張天遠信任。
張天遠轉頭看向別墅深處那間燈火通明、滿地狼藉的書房,目光落在厚厚地毯上那部摔落的手機上。他走過去,撿起手機。屏幕碎裂,但還能使用。他翻開通話記錄,最后幾個呼出的號碼都是同一個加密號碼。
他撥通了自己助理的電話,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凍土:給我查清楚,浩兒出事前最后聯系的,是什么人。
鐘伯的動作迅捷而高效。張浩被迅速送往張氏集團控股的私立頂級醫院,整層VIP病房被徹底清空,由最頂尖的醫療團隊進行緊急會診。而另一邊,對別墅的勘察也在極端壓抑的氣氛中展開。
張天遠站在兒子奢華卻此刻顯得無比冰冷的書房內,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非人的冰冷氣息,讓他后頸的寒毛都不自覺地豎起。他看著訓練有素的安保人員戴著白手套,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從地毯、門把手、窗框各處提取可能的微量痕跡,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董事長,一個戴著金絲眼鏡、技術主管模樣的人戰戰兢兢地匯報,“監控系統...不是簡單的失靈。主硬盤物理損壞,像是被極強的電流瞬間擊穿,備份服務器里的同步數據...也被一種無法理解的程序徹底覆蓋擦除,恢復的可能性...為零。對方...是頂尖高手。
高手?張天遠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什么樣的高手能讓我養的這一大群人變成瞎子、聾子?連一點有用的線索都找不到?!他的目光掃過那些低著頭、汗流浹背的保鏢,最終落在沉默的鐘伯身上。
鐘伯微微搖頭,示意現場勘察同樣不容樂觀。沒有陌生的指紋,沒有有效的鞋印,沒有毛發,甚至連闖入的痕跡都微乎其微——窗戶的微小縫隙更像是內部人忘記關嚴,而非外力撬動。唯一的異常,是書房陽臺欄桿上,發現了一小撮極其細微的、仿佛被高溫灼燒后殘留的灰白色粉末,成分不明,已送去緊急化驗。但那東西,怎么看也不像是兇器。
就在這時,張天遠的私人手機震動,是他派去調查加密號碼的助理打來的。
說。張天遠走到窗邊,接通電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和一絲恐懼:“張董...查到了。那個加密號碼...最后一次有效信號發射源,定位就在...就在少爺的別墅內部。而且,根據通訊基站殘留的微弱信號分析,少爺最后那通電話撥出后,通話保持了大約...三十七秒。”
三十七秒?張天遠眉頭死死擰緊,對方說了什么?
沒有語音信息流傳出。技術分析顯示,那三十七秒里,只有少爺這邊單方面的...極其短暫急促的呼吸聲,然后就是一些混亂的摩擦音,像是手機掉在了地上...之后,信號就中斷了。助理的聲音發干,“更奇怪的是,我們反向追蹤那個加密號碼,發現它屬于...屬于境外一個已經注銷的‘幽靈號’,根本查不到任何注冊信息。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有內部消息顯示,這種類型的加密‘幽靈號’,黑市上價格高得嚇人,通常只流通在最頂級的...殺手或者情報組織之間。助理的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被什么聽見。
殺手組織?
張天遠的心猛地一沉。難道是商業對手買兇殺人?不對,如果是頂級殺手,浩兒怎么可能還有命在?而且只是...變成傻子?
這比死了更讓人難以接受,也更令人恐懼。對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折磨?警告?還是...
他猛地想起兒子最近一直在忙活的老城區拆遷項目,以及他之前隱約聽到的、關于兒子動用不太干凈的手段去逼迫幾家釘子戶的風聲。難道...
他立刻對助理下令:給我查!徹底清查浩兒最近經手的所有項目,尤其是老城區那邊!所有和他有過沖突的人,一個都不許放過!特別是那幾家還沒簽協議的釘子戶!
是!張董!
掛斷電話,張天遠看著窗外依舊被警燈和救護燈映照得光怪陸離的莊園,心中的暴怒漸漸被一種更深沉的、冰冷的寒意所取代。事情,似乎遠比他想象的更復雜、更詭異。
他不是沒經歷過風浪,但這種完全脫離掌控、近乎靈異的事件,讓他第一次產生了一種無力感。對方仿佛一個看不見的幽靈,輕易穿透了他自以為固若金湯的防御,對他的繼承人施加了最惡毒的懲罰,然后飄然離去,不留痕跡。
鐘伯,他聲音沙啞地開口,你怎么看?
一直沉默如同雕像的鐘伯,緩緩抬起頭,他的目光異常銳利,正盯著技術人員封裝起來的那些灰白色粉末。他走到張天遠身邊,聲音低沉而凝重:
董事長,尋常手段,絕無可能做到這一步。監控摧毀得如此徹底,現場干凈得如此詭異...尤其是浩少爺的狀況,我剛剛詢問過現場的醫生,初步判斷...很可能是受到了某種極其劇烈、針對性的精神沖擊,導致大腦自我保護性封閉,這...非人力所能為。
非人力?張天遠猛地轉頭盯住他,你什么意思?
鐘伯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緩緩道:我曾聽一些...老一輩的奇人提起過,這世上,有些存在,掌握著常人無法理解的力量和手段。殺人于無形,控人心神...或許,我們招惹到的,不是普通的對手。
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對方顯然知道浩少爺聯系過殺手組織,這更像是一種...精準的報復和警告。
張天遠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環顧這間奢華卻讓他感到陣陣發冷的書房。鐘伯是他從父輩那里繼承來的老人,見識過許多常人無法接觸的東西,他的話,張天遠不得不重視。
難道...這世上真的存在那種...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又響了,是醫院那邊的專家團隊負責人打來的。
張董,專家的聲音充滿了困惑和一絲難以置信,我們對張公子進行了最全面的檢查...結果...非常奇怪。他的大腦生理結構沒有任何器質性損傷,掃描顯示一切正常,但高級認知功能幾乎完全喪失...這...這完全不符合任何已知的醫學原理!更像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被人用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手段,強行‘格式化’了大腦中關于‘自我’和‘認知’的部分...專家艱難地措辭,我們...無能為力。或許,這已經超出了現代醫學的范疇。
啪嗒。
張天遠的手機滑落在地毯上,屏幕再次碎裂。
他踉蹌一步,扶住冰冷的紅木書桌,才勉強站穩。
超越醫學范疇...無法理解的手段...精神沖擊...
鐘伯的話和專家的診斷,如同兩條冰冷的毒蛇,鉆入他的心臟。
他緩緩抬起頭,眼中不再是單純的憤怒,而是染上了一層深深的驚懼和一種被未知力量扼住喉嚨的窒息感。
他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在那無盡的黑暗里,藏著一雙冰冷無情的眼睛,正嘲弄地注視著這里發生的一切。
查...他聲音嘶啞,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給我用盡一切辦法去查!不管對方是人是鬼!我要知道...到底是誰!!!
他的咆哮在空曠的別墅里回蕩,卻透著一股色厲內荏的虛弱。
恐懼的種子,已經種下。
而此刻,城市的另一端,林夜正盤膝坐在自家狹小的房間內,緩緩睜開雙眼。左臂上的傷口在靈力的滋養下已然結痂。他的臉色平靜無波,神識內視,感受著體內因為今夜這場險象環生卻又干脆利落的行動而似乎更加凝練了一分的靈力。
鉑悅府的警報聲和救護車的嗚咽,仿佛只是遙遠背景里微不足道的雜音。
他攤開手掌,掌心有一縷極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塵埃那是他離開時,用靈力小心處理掉的、沾染了對方陽臺欄桿上灰塵的鞋底殘留物。
張浩...他低聲自語,眼神深處沒有絲毫波瀾,這只是開始。張天遠...如果你夠聰明,就該知道收手。
如果不然...
他五指緩緩收攏,將那縷塵埃碾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