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閥混戰的硝煙,嗆得所有時空的帝王心頭發堵。
天幕的視角,從北方的戰場,緩緩南移,最終定格于上海的法租界。
這里,沒有槍炮的轟鳴,卻有一場更為猛烈的風暴正在醞釀。
【新文化運動】
幾個身影,在天幕中一一閃現。
他們身著長衫,眼神銳利,文質彬彬,卻又帶著一股決絕的氣息。
陳獨秀、胡適、魯迅、李大釗……這些名字,對于歷朝歷代的帝王將相而言,全然陌生。
但他們即將掀起的波瀾,卻足以讓兩千年的思想長河,徹底改道。
畫面聚焦于《新青年》的創刊號,一行振聾發聵的宣言,被天幕放大,映入所有人的腦海。
【吾人最后之覺悟,乃倫理之覺悟。】
【我們需要的,是西方的‘德先生’與‘賽先生’!】
“德先生?賽先生?”太極殿內,李世民微微蹙眉,細細品味著這兩個古怪的稱謂。
“陛下,”一旁的房玄齡解釋道,“天幕旁有注解,‘德先生’,意為‘民主’。‘賽先生’,意為‘科學’。”
民主,又是民主!
這個在“共和”鬧劇中初次登場的詞匯,再一次被鄭重地提出。
而“科學”,則讓嬴政和朱元璋的眼神亮了起來。他們想起了墨家工匠的奇技淫巧,想起了西方世界的堅船利炮,這些都和科學沾邊。
然而,這些新青年們想要請來這兩位“先生”,卻認為必須先搬走一塊堵在門口的巨石。
這場運動,將矛頭悍然指向了自漢以來,統治了華夏近兩千年的思想核心——儒家。
天幕之上,一行標語,如同驚雷般炸響。
【打倒孔家店!!!】
“轟——”
仿佛有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了每一個時空。
大漢,董仲舒,這位“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提議者,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發黑。他指著天幕,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張老臉憋成了深紫色。
“造孽啊,造孽啊!”
大宋,書院內。理學大宗師朱熹,看到這五個字,氣血倒沖,猛地一拍桌案,試圖起身辯駁,卻眼前一黑,身子一軟,癱坐回椅子上。
他沒有暈厥。
他只是睜著空洞的雙眼,死死盯著天空,嘴里反復念叨著:“國之基石,毀于一旦…國之基石,毀于一旦…”
這位大儒,在這一刻,道心崩了。
咸陽宮,嬴政先是一愣,隨即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哈哈……好!好一個打倒孔家店!朕焚書坑儒,只為統一思想。他們倒好,直接要刨根了!”
太極殿,李世民的表情復雜到了極點,他看了一眼下方同樣目瞪口呆的孔穎達等儒臣,喃喃道:“這…這…玩得這么大?”
大明,奉天殿。朱元璋也是一臉的不可思議。他可以把儒生罵得狗血淋頭,甚至親自刪改《孟子》,但他從未想過,要將這整套體系徹底砸爛。這幫后世的讀書人,膽子比天還大!
所有帝王,無論尊儒還是抑儒,此刻心中都回蕩著同樣一句話:這幫后生,瘋了!
然而,天幕沒有給他們太多震驚的時間。它用一種近乎殘忍的方式,解釋了這些新青年們,為何要如此瘋狂。
畫面一轉,一個動畫短片開始播放。
一個面色蒼白,眼神驚懼的“狂人”,在深夜里,翻看著一部史書。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
狂人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里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
【吃人!】
這兩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每一個觀者的心上。
“吃人?”曹操的眼神變得無比銳利。他戎馬一生,見過真正的尸山血海,人相食的慘狀。但這書里的“吃人”,顯然另有所指。
天幕的畫面,給出了答案。
【所謂“仁義道德”,在某些時候,已異化為束縛人性的枷鎖。】
畫面中,“三綱五常”、“三從四德”,這些帝王們用來維系社會秩序的倫理綱常,化作了一條條粗大的、銹跡斑斑的鐵鏈。
“君為臣綱”,是一條鎖住了所有官員脖頸的鐵鏈,讓他們在君權面前,不敢有絲毫的忤逆與思考。
“父為子綱”,是一條捆綁住無數年輕人的鐵鏈,讓他們的人生,只能按照父輩的意愿,亦步亦趨。
“夫為妻綱”,更是一條沉重的鎖鏈,將無數女性,鎖死在深宅大院,磨滅了她們所有的才情與自我。
一座座冰冷的“貞節牌坊”,拔地而起。牌坊下,是一個個年輕寡婦被活活“熬死”的枯槁身影,她們的犧牲,只為了換取家族的一點虛名。
這直白、血淋淋的視覺沖擊,讓所有帝王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們是這些“鎖鏈”的制定者、維護者與受益者。他們用這些“規矩”治理天下,打造了一個看似穩定有序的帝國。可天幕卻告訴他們,在這秩序之下,是一個個被吞噬的,活生生的人。
“一派胡言!”漢武帝劉徹終于忍不住怒喝出聲,“綱常倫理,乃國之基石!豈容如此污蔑!若無君臣父子,天下豈不人人皆為禽獸,大亂將至!”
他的憤怒,代表了大多數帝王的心聲。
然而,天幕的批判,并未停止。它轉向了另一個領域。
畫面上,出現了胡適的身影。他溫文爾雅,卻提出了石破天驚的主張。
【文學革命!】
【主張:廢除詰屈聱牙的文言文,改用通俗易懂的白話文進行書寫!】
“哦?”咸陽宮內,嬴政的眉毛挑了一下。
他想起了自己頒布的“書同文”,那是將不同國家的文字,統一成一種標準。而眼前這個叫胡適的人,要做的是將精簡的文字,變成直白的白話文。
“有點意思。”嬴政低語。其心可嘉,其志可畏!
自由、平等、個性解放……
這些嶄新的,如同驚雷般的思想,通過《新青年》這樣的報刊雜志,像燎原的野火,迅速在新一代的青年中傳播開來。他們開始質疑包辦婚姻,開始追求自由戀愛,開始反抗**的父權。
傳統的家庭與社會結構,在這股浪潮的沖擊下,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響,搖搖欲墜。
如此顛覆性的運動,自然激起了守舊勢力的瘋狂反撲。
天幕中,出現了幾個老派文人的身影。
以翻譯大家林紓為首,他們痛斥新文化運動是“禽獸主義”,是“洪水猛獸”,是在“刨祖墳”。
留著前清辮子的辜鴻銘,更是用流利的英文,嘲諷這些新青年,不過是“假洋鬼子”。
雙方在報紙上展開了激烈的論戰,筆墨為刀,唇槍作劍,其激烈程度,不亞于一場真正的戰爭。
看著這場思想的交鋒,太極殿內的李世民,不禁感慨萬千。
“魏征若是活在此時,定是幫助那林紓、辜鴻銘等人,與新青年大戰三百回合。”他半是調侃,半是認真地說道。
這場運動,雖然沒能立刻改變中國積貧積弱的現實,但它完成了一次史無前例的思想啟蒙。它像一把重錘,砸碎了那間關押了國人思想千年的“鐵屋子”,即便不能立刻喚醒所有沉睡的人,但那吶喊聲,終究讓后來者,看見了光。
天幕的畫面,最終定格在北京大學。
灰色的磚墻,古樸的圖書館。一個戴著眼鏡,神情堅毅的青年,正在整理著書卷。
他的名字,叫李大釗。
他的目光,穿透了書本,越過了北京的城墻,望向了遙遠的北方。
在那里,冰封的俄國大地上,一場名為“十月革命”的炮響,為這片迷茫的土地,傳來了一種全新的,截然不同的聲音。
就在華夏的思想界風起云涌,在“救亡”的道路上激烈探索之時,一場來自萬里之外的國際外交騙局,即將把所有中國人,無論新派還是舊派,無論信仰何種主義,都徹底推向憤怒的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