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下,所有時空的觀眾,都為那架在黑暗中墜落的轟炸機,揪緊了心。
狂風是耳邊唯一的奏鳴,機身在重力的無情撕扯下,向著下方那片深不見底、墨汁般的黑暗大地墜去。
“跳!快跳!”
機艙內,紅燈瘋狂閃爍,刺耳的警報是最后的催命符。
飛行員們沒有片刻猶豫,推開艙門,縱身躍入冰冷而陌生的夜空。
降落傘在空中綻開,是黑夜里突兀的白色花朵。
下方等待他們的,不是柔軟的草地,而是充滿未知的命運。
鏡頭跟隨一名叫泰德·勞森的機長,他在試圖迫降時,飛機失控撞向大海。
劇烈的沖擊讓他面骨碎裂,牙齒脫落,左腿嚴重變形,瞬間被黑暗吞噬。
當地的漁民在風浪中發現了他,冒著被日軍巡邏艇發現的風險,駕著一葉扁舟沖破海上封鎖線,將他送往臨海的恩澤醫院。
第一縷晨光艱難地撕開云層,灑在浙江的土地上。
一幕幕相似的場景,在各處的山野與水田間上演。
有的飛行員被掛在光禿禿的樹杈上,動彈不得。
有的飛行員摔斷了腿,半截身子陷在冰冷的泥水里,發出痛苦的呻吟。
還有的飛行員毫發無傷,卻迷失在陌生的山林里,語言不通,饑腸轆轆,像個無頭蒼蠅。
很快,他們被發現了。
發現他們的人,是這片土地最普通的主人——中國的農民。
一個正在田里插秧的老農,直起酸痛得快要斷掉的腰,看見了不遠處水田里那個掙扎的“高鼻子、藍眼睛”的怪人。
老農的第一反應,是深入骨髓的警惕。
他死死握緊了手里的鋤頭。
在這片土地上,穿各種奇怪服飾的,大多不是好人。
那個美國飛行員也發現了他,立刻高舉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武器。
他忍著劇痛,從泥水里站起來,先指了指天空,用手笨拙地比劃出飛機的樣子。
然后,他指向東方,做了一個投彈和爆炸的手勢。
最后,他指著自己軍服上的臂章,又指了指遠方山坳里冒著黑煙的飛機殘骸。
老農渾濁的眼睛里,有什么東西,亮了一下。
他丟下鋤頭,蹣跚著,卻用盡全力地跑了過去。
他看不懂那臂章上的洋文,但他認得那顆閃亮的星星。
他也聽不懂飛行員嘴里焦急的鳥語,但他看懂了那比劃的意思。
這是來幫我們打東洋鬼子的!
是盟友!
這個念頭,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間點燃了老農心中最樸素、也最滾燙的情感。
他不再有任何猶豫,上前扶住受傷的飛行員,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這個高大的男人半拖半背地帶離現場,藏進了自家那個又黑又潮濕的地窖里。
老農的婆娘,從墻角旮旯里,翻出了家里僅剩的、準備過年才能吃的幾個地瓜,笨拙地烤熟了,遞到這個陌生的盟友手中。
飛行員看著手里滾燙的地瓜,又看了看眼前這對衣衫襤褸、面帶菜色的中國老夫婦,這個在鬼門關前都未曾眨眼的硬漢,眼眶瞬間就紅了。
相似的故事,在浙江、江西、安徽的土地上,不斷上演。
一場沒有任何人組織的,全民參與的,不計代價的生死大營救,就此拉開序幕。
一個村婦,在深夜,冒著被日軍巡邏隊發現的危險,將一籃子雞蛋和草藥,悄悄放在了藏匿飛行員的柴房門口。
一個教書先生,用他蹩腳的英文,成為了飛行員和村民之間溝通的橋梁。
很快,消息傳到了當地的武裝力量耳中。
無論是身穿灰色軍裝的新四軍游擊隊,還是戴著青天白日帽徽的國民黨忠義救**,在這一刻,放下了所有的分歧與隔閡。
“找到他們!保護他們!”
“不惜一切代價,把他們安全送出去!”
命令從四面八方下達。
無數的士兵、民兵、地下工作者,開始行動。
他們像一把把梳子,梳理著每一片山林,尋找著那些散落的“天外來客”。
他們穿越日軍的封鎖線,用自己的血肉,為這些美國飛行員,鋪開了一條通往安全的道路。
天幕前,所有時空的帝王們,都為之動容。
大明,奉天殿。
朱元璋的臉上,露出了極其復雜的神情,有驕傲,有心疼。
“后世子孫!有情有義,知恩圖報!”
他大聲贊嘆,但隨即,聲音又沉了下去,帶著一絲顫抖。
“可這幫倭寇……咱擔心,他們會報復啊……”
一語成讖。
這場偉大的營救,徹底激怒了日本侵略者。
本土被炸,是奇恥大辱。
而轟炸本土的兇手,居然在其占領區內,被那些他們視作螻蟻的中國百姓舍命相救!
這更是讓他們無法容忍的羞辱!
瘋狂的報復,隨之而來。
日本大本營下達了絕密的命令,調集重兵,發動了“浙贛戰役”。
他們的目標,不是為了占領城市。
是為了報復!
為了屠殺!
天幕的畫面,在這一刻,再度被染成了血紅色。
鏡頭下,一隊日軍沖進了一個村莊。
他們挨家挨戶地搜查,尋找任何與美國飛行員有關的蛛絲馬跡。
“說!那些美國人在哪里?”一個日本軍官用生硬的中文,對著被捆綁的村長吼道。
村長抬起頭,一口帶血的唾沫,狠狠吐在了軍官的臉上。
“畜生!”
軍官被徹底激怒,他拔出軍刀,一刀,砍下了村長的頭顱。
“給我燒!給我殺!”
“這個村子,一個人都不許留!”
慘絕人寰的屠殺開始了。
烈火吞噬了茅屋,濃煙遮蔽了天空。
哭喊聲、槍聲、獰笑聲,交織成一片地獄的景象。
他們將所有幫助過飛行員的,或者被懷疑幫助過飛行員的村莊,全部夷為平地。
燒光!殺光!搶光!
“三光政策”在這片土地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更令人發指的是,日軍在撤退時,在許多地區的水井、河流、食物中,投放了霍亂、傷寒、鼠疫等致命的細菌!
一場針對平民的,慘無人道的細菌戰,悄無聲息地展開。
無數僥幸在屠殺中活下來的人,卻沒有躲過瘟疫的魔爪,在痛苦和絕望中死去。
鏡頭,給到了一個被救出的美國飛行員。
他已被護送到了安全地帶,身上的傷也得到了治療。
當他得知,那個曾經收留他、給他烤地瓜吃的村莊,已經變成一片焦土時,他瘋了一樣要回去看看。
當他站在那片廢墟前,看到的是遍地的尸骸,是燒焦的房梁……
是那熟悉的地窖門口,倒下的老農夫婦的尸體……
這個在東京上空都未曾畏懼的男人,在這一刻,徹底崩潰了。
“啊——!!!”
他雙膝重重跪在地上,雙手瘋狂地插入焦黑的土地,發出了野獸般痛苦而絕望的嘶吼。
他的淚水,混合著黑色的泥土,流淌在這片因他而被摧毀的土地上。
天幕之上,旁白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悲憤,報出了一個讓所有時空都為之窒息的數字。
“浙贛戰役,據不完全統計,超過二十五萬中**民,付出了生命。”
二十五萬!
繼南京的三十萬之后,又一個冰冷而沉重的數字,如同一座巨山,狠狠地壓在了所有時空的華夏子民的心頭。
最終,畫面定格在重慶。
幸存的杜立特飛行員們,在這里受到了英雄般的歡迎。
他們的胸前,掛上了華夏政府授予的云麾勛章。
然而,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沒有勝利的喜悅,只有無盡的悲傷、感激與沉重。
一位飛行員在面對全世界的記者時,這樣說道:
“請記住,是偉大的中國人民,在我們最需要的時候,張開了他們的懷抱。”
“他們用自己的血肉,為我們鋪就了生路。”
“這份情誼,這份犧牲,我們將用一生去銘記,并告訴我們的后代,永遠,永遠不要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