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抱著那顆已經停止跳動的、混雜巖石碎片的龍心臟回到艾雷教堂時,伽列仍在擺弄他手中似胡琴般的樂器。
距離亞基爾湖最近的賜福點就在此處,為了傳送回到龍饗教堂,路明非不得不再次折返。
紅帽子商人抬起頭來,略顯詫異地瞥了路明非一眼,隨即又若無其事地低下頭去。
自從跟隨老騎士修行之后,路明非的感知能力突飛猛進,即便是最細微的動靜也逃不過他的眼睛。
伽列那一閃而過的異樣表情自然被他捕捉到了。
“怎么了?”
路明非有些納悶地問道。
“啊呀,”伽列慢條斯理地開口,“沒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剛才不遠處的山崖上,有個和你一樣打扮的失鄉騎士,我還以為是你,但身形似乎不太吻合......”
路明非怔了怔,問道:
“那個騎士,是不是背著兩把大劍?”
伽列嘆了口氣,露出一副為難的表情:
“哎呀,客人,你可就為難我了。伽列我沒有騎上驢子立刻跑路就已經很勇敢了,哪里敢多打量......”
路明非隨手匯聚了50盧恩,丟在了伽列身上。
“哎呀哎呀,”伽列一拍腦袋,頭上的小紅帽歪了歪,“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確實是背著兩把大劍來著.....”
路明非朝他翻了個白眼。流浪民族的商人確實有販賣情報的傳統,但這不妨礙路明非鄙視這個奸商......
但隨即,路明非抬起頭,目光越過教堂殘破的圍墻,望向不遠處的山崖。
那里視野開闊,可以將整個亞基爾湖盡收眼底。
“老頭......”
他低聲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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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路明非再次傳送回到龍饗教堂時,夕陽已經降臨,將滿院無頭的龍雕像染成了金黃色。
他踏進廢墟的范圍,腳下微微一頓。
那本空無一人的祭壇前,赫然立著那具熟悉的銀白重甲。
“老......老師?”路明非下意識開口。
盔甲縫隙里傳來熟悉的冷哼聲。老騎士轉過身來,細細打量著路明非那傷痕累累、右肩夋黑的甲胄,不由皺起了眉頭,冷冷地說道:
“臭小子,狩獵一頭中小體型的飛龍,居然把甲胄弄成這幅模樣。你不會指望這會兒的交界地能找到鐵匠給你修補吧......
輕裝的甲胄可不好找,基本是扒一件少一件了......”
路明非縮了縮脖子,像老鼠見了貓似得,原本意氣風發的樣子如今也是蕩然無存。
隨即,他又想起今日自己的所作所為,不知為何又有了信心。
他梗著脖子,試圖向老頭辯解,但明顯底氣不足。
“老頭,這可不能怪我,實在是那頭龍太猛了......而且,我今天放出完整的‘喚起風暴’了......”
聲音越來越小。
“跪好。”
老騎士突然厲喝。
路明非條件反射般單膝跪地。
沉默。
半晌之后,那雙覆著鐵甲的大手卻輕輕按在他血跡斑斑的頭頂:
“做的不錯。”
老頭的聲音仍然如巖石般粗糲,卻罕見地帶著一絲溫柔。
“總算有點騎士的樣子了。”
路明非愣住了。
他仰起頭,看見老騎士那張未覆面甲的、滄桑的臉,眼神銳不可當,卻已然渾濁。那只覆著鐵甲的手掌按在他頭頂,沉重而溫暖。
“......老頭?”
“閉嘴。”
老騎士收回手,轉身走向祭壇:
“把龍心拿來。”
路明非手忙腳亂地從儲物空間里翻找出那顆怪異地、幾乎有南瓜大小的龍心。紅色的肉質里混雜著巖石,明明已經死去多時,路明非卻隱隱有一種它還在搏動的錯覺,仿佛不甘就此死去。
老騎士接過龍心,將它放置在祭壇中央的凹槽中。那凹槽形狀詭異,像是被某種利爪硬生生掏挖出來的,上面還有鮮紅色的、忽明忽暗的龍饗之力匯集成未知的形狀。
“跪下。”
路明非愣了愣神,仰頭看了看老騎士,又看了看自己——他就是跪著的。
“我是說,跪到祭壇面前來!”老頭又開始吹胡子瞪眼。
路明非乖乖跪在祭壇前。
老騎士站在他身側,雙手握住劍柄,劍尖朝下,抵住地面。
“龍饗儀式,本是古老的龍王普拉頓桑克斯為了挑起凡人對飛龍的殺戮而造就的儀式,也是凡人覬覦龍之力的僭越之舉。”
老騎士的聲音嚴肅低沉,如悶雷般。
“但你不同。你體內本就流淌著龍血,這是回歸,而非掠奪。”
“不過,”他緩緩搖了搖頭,“這也只是老頭子的一家之言。你還是有可能會墮入無止境的**之中。
這種**,除了意志堅定者可勉強抗衡,凡人無一例外,要么死在獵龍的路上,要么最終化為丑陋的土龍,淪為龍饗戰士的獵物。”
“然而,”他突然盯著路明非說道,“龍饗之力無疑是強大的。從古至今,龍饗戰士縱橫交界地,以驍勇善戰之名傳頌人口。
好處與壞處,我都已說盡。這個選擇,今天,由你自己來做。”
出人意料的,路明非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
他路某人一貫猶豫不決,但他選擇相信老騎士和路鳴澤。
“是么,”老騎士怔了怔,似乎有些釋然,似乎又想起了昔年往事。
許久之后,他淡淡地說道:
“日后,若你墮入龍饗之道而心生怨恨,那就怨恨我吧。”
“話已說盡,你是想直接吃,還是通過儀式轉化?”
在這嚴肅的氛圍下,路明非被這問題問的有些猝不及防。
他遲疑地看了看那顆巨大的龍心,一想到要一口一口把它吞進去,就不免有些犯惡心
片刻后,他作出決定:
“......還是轉化吧。”
“騎士第一次儀式,我是建議你吃的.....不過,既然你做出選擇,理當執行。”
老騎士點了點頭:
“把手伸進去。”
路明非依言照做。
祭壇突然亮起暗紅色的紋路,如同血管般從凹槽向四周蔓延。那顆龍心開始劇烈抽搐,隨后緩緩消散,露出力量的核心。
“痛就喊出來。”老騎士瞥了路明非一眼,“不丟人。”
路明非還沒來得及回話,祭壇上的龍心突然炸開,化作暗紅色的光流朝他涌來。他只覺得胸口像是被燒紅的烙鐵貫穿。
灼熱的龍血順著血管奔涌,身體的每一寸都在發出哀鳴。
“呃啊——!”
他死死攥住胸前的衣甲,黃金瞳不受控制地燃起,身上泛起細密的黑色鱗片,層層疊疊。
恍惚中,他仿佛聽見了枷鎖碎裂的聲音,以及老騎士的喃喃低語:
“沒見過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