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陽光已經帶上了灼人的熱度,高考就在這樣悶濕的天氣里如期而至。
學校門口拉起了長長的警戒線,交警在路口維持秩序,禁止車輛鳴笛。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聲的緊張,連樹上的蟬鳴似乎都比往日克制了幾分。
這三天,阮萌萌的生活被簡化到了極致:吃飯、睡覺、考試。媽媽請了三天假,變著花樣給她做營養均衡又清淡可口的飯菜,用保溫盒裝了,每場考試前準時送到考點外的樹蔭下。爸爸則負責全程接送,車子里永遠開著適度的空調,備著清涼油和巧克力,一路上絕口不提考試的事,只聊些輕松的家常。
考點外人山人海,全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家長。他們頂著烈日,或坐或站,眼神卻一致地緊盯著考場大門,臉上寫滿了焦灼、期待與不安。每場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人流便會涌向出口,一雙雙眼睛在魚貫而出的考生中急切地搜尋著自己的孩子。
阮萌萌就在這樣的氛圍里,完成了語文、數學、文綜……一場又一場的戰役。她盡力讓自己保持平靜,不去想考得如何,只專注于眼前的試卷。
第二天的數學考試結束后,阮萌萌隨著人流走出考場,略感疲憊。數學是她的強項,但今年的壓軸題格外刁鉆,她耗費了不少心神。她下意識地尋找著父母的身影——通常他們會站在那棵最大的榕樹下等她。
目光掃過人群,她很快看到了媽媽。但讓她微微一怔的是,站在媽媽旁邊,正和她低聲交談著的,竟然是董浩軒的母親。
董母今天穿了一身質地精良的香云紗旗袍,外搭一件薄針織開衫,顯得優雅而低調,但眉宇間那份商場歷練出的干練氣質依舊隱約可見。她手里也拎著一個精致的保溫袋。
兩位母親似乎聊得還挺投入,直到阮萌萌走近才注意到她。
“萌萌,考完了?感覺怎么樣?”媽媽立刻迎上來,接過她手里的透明文件袋,小心翼翼地沒有多問。
“還行。”阮萌萌簡單回答,目光看向董母,禮貌地點頭問候,“阿姨好。”
董母對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萌萌出來了。浩軒應該也快了吧。”她說著,目光又轉向考場出口,眼神里有著和其他家長別無二致的期盼與緊張。
“媽,你怎么和阿姨……”阮萌萌有些好奇地小聲問媽媽。
“剛才等你的時候碰巧站在一起,就聊了兩句。”媽媽笑了笑,“天下父母心,都是為了孩子。”
正說著,董浩軒也從考場里走了出來。他神色平靜,看不出喜怒,步伐依舊沉穩。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起的三人,腳步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隨即走了過來。
“媽。”他先叫了自己的母親,然后看向阮萌萌和她媽媽,點了點頭,“阿姨。”目光最后落在阮萌萌身上,極快地與她交換了一個眼神,像是默契的同行者在確認彼此的狀態。
“考得怎么樣?”董母輕聲問兒子,語氣盡量放得隨意。
“正常。”董浩軒的回答和阮萌萌如出一轍,言簡意賅。
董母似乎松了口氣,從保溫袋里拿出一個和阮萌萌那個很像的飯盒:“先吃點東西墊墊,一會兒回家再好好吃。”她說著,又對阮萌萌媽媽笑道,“看看我們,比孩子還緊張。”
阮媽媽也笑:“可不是嘛。你們下午還有考試,趕緊找個地方坐下吃吧,別站著了。”
兩位母親又寒暄了幾句,便各自帶著自己的孩子走向不同的方向。
阮萌萌跟著媽媽走向爸爸停車的地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只見董浩軒和他母親并肩走在人群里,董母微微側著頭在和兒子說著什么,董浩軒則低著頭認真聽著。
那一刻,阮萌萌忽然覺得,那個總是看起來高高在上、冷靜得不像話的學神,也和他們一樣,只是一個背負著期望、正在經歷高考的普通學生。而他那看似強大的家庭背景,也并不能減輕他肩頭的壓力分毫。
最后一場英語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時,考點外的人群爆發出一種混合著巨大解脫感和新一輪焦慮的騷動。
阮萌萌走出考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結束了,不管結果如何,這場持續了十二年的漫長奔跑,終于暫時劃上了一個句號。
她看到父母激動地朝她揮手,臉上是如釋重負的笑容。
在涌動的人潮中,她又一次看到了董浩軒和他的母親。董浩軒也正看向她這邊。
隔著熙攘的人群,兩人相視一眼。沒有言語,沒有表情,但仿佛都讀懂了對方眼中的復雜情緒——有解脫,有疲憊,有空茫,也有對未來的不確定以及深藏其下的微光。
人潮推著他們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阮萌萌收回目光,挽住父母的胳膊,臉上露出了這幾天來第一個真正輕松的笑容。
“考完了就好,考完了就好。”爸爸重復著,用力拍了拍她的背。
“想吃什么?媽媽晚上給你做一大桌!”媽媽的眼睛有些濕潤。
阮萌萌笑著點頭,心里卻不由自主地想:不知道董浩軒此刻,是不是也正聽著類似的嘮叨?
高考結束了,但屬于他們的故事,似乎才剛剛翻開新的篇章。而那所遙遠的京都名校,是否會成為他們下一個相遇的起點?答案,即將在不久的將來,由那一紙錄取通知書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