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松蘿真是無語極了,又說:“你不是不喜歡坐車,更喜歡自己掌握方向?”
江航還是那句話:“命比什么都重要。”
給她一個眼神,不騎車載他,就不要去了。
夏松蘿忍了忍,抬腿跨上了坐墊,只能單腳尖點著地面,另一條腿翹著。
去握車把,需要前傾身體,傾得很低。
油箱就在大腿根,頂住她的恥骨,令她很不舒服。
之后要把側(cè)撐給踢開,她的腳蹬了好幾次,都沒蹬開。
越蹬越煩。
夏松蘿的好奇心向來很重,特別想去看看江航口中的溟河生物,但她又特別討厭別人逼她做她不喜歡的事情。
她就是不喜歡騎這種重型仿賽機車。
從小到大,多重要的事情,她爸嚴肅說三遍,夏松蘿堅持不聽,她爸也只能作罷,還得回頭哄她。
江航算老幾。
夏松蘿可受不了這委屈。
她抬腿下了車:“我不愛騎機車,你不信我就算了,把我的刀還給我,我不去了。”
江航看著她。
夏松蘿伸手:“給我啊,你是我班主任么,沒收就不還了?”
江航還是沒有動作。
夏松蘿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八成是又要懷疑她:哦,原本是打算從背后捅我的吧,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捅不成了,就不去了。
夏松蘿想起他突然蹦出來的那句粵語:“你剛才說什么,我打你一巴掌是莫名其妙?我為什么打你,你自己心里沒點數(shù)?”
江航下意識說:“你誤會我……”
又閉嘴了。
“你倒是告訴我,你究竟和金棧說什么了?金棧一直在那旁敲側(cè)擊我爸的事情,你們一起懷疑我爸是刺客了是不是?”
這才是夏松蘿最想打他的原因,“我好心給你寄封信,你打算把我祖宗十八代全查一遍?入黨也沒這么查的吧?”
江航不知道金棧告訴了她多少:“那只是一些合理懷疑。”
“你拉倒,什么歪理在你心里都是合理的。”夏松蘿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我知道了,你剛才拿我手機,根本就沒看聊天記錄!”
所以才會鬧出誤會來。
這家伙,偷過她兜里的蝴蝶刀,還拆過她的行車記錄儀。
夏松蘿掏出手機,厲聲質(zhì)問他:“你是不是在我手機里安裝什么病毒程序了?”
江航反問:“你對你爸的職業(yè),究竟了解多少?”
他懷疑,她根本不知道云潤科技是做什么的。
更不知道云潤科技CTO的含金量。
頂尖黑客組織,都黑不進云潤的數(shù)據(jù)庫。
夏松蘿繼續(xù)問:“你既然知道我爸的厲害,那你動我手機,是想搞什么鬼?”
江航又沉默了。
夏松蘿:“說話啊。”
江航看向前方錯綜復(fù)雜的高架和霓虹燈,依然不吭聲。
這種鋸了嘴的葫蘆,其實比謊話連篇還更令人難受,夏松蘿使勁兒朝他肩膀推了下:“說話,有事當面說清楚,不要總是猜來猜去的,我不喜歡。”
江航是坐在駝峰蓋上的,機車重心現(xiàn)在都壓在尾部。
被她推得一趔趄,江航滑到前方的坐墊上,單腿支撐住險些倒掉的車子。
撐穩(wěn)后,江航扭頭看向她,眼神和語氣都變冷了:“你之前不是說,你和你爸都沒問題,不怕我查。既然如此,我查我的,你現(xiàn)在生什么氣?”
夏松蘿被他給噎住了。
她呼了口氣,放緩了語氣:“江航,我是覺得,你已經(jīng)不是過分謹慎了,你是疑心病,病入膏肓的那種疑心病。整天懷疑這個,懷疑那個,把身邊所有人都想的那么壞,你真的一點都不覺得累么?”
江航沉默著,將收進背包里那些刀子和暗器,一件件拿出來,交還給她。
夏松蘿都接著。
等交完之后,江航去拿頭盔的時候,朝她冷笑一聲:“我的疑心病病入膏肓,病死了,關(guān)你什么事?”
沒見過這種油鹽不進的神經(jīng)病,夏松蘿懶得再理他,冷著臉,轉(zhuǎn)身朝酒店走。
江航單手捏著頭盔邊緣,另一手搭在膝蓋上,兩只手背的青筋,都爆得厲害。
他不敢完全信她。
不敢。
哪怕他心里也覺得,就算夏正晨有問題,夏松蘿應(yīng)該也沒有問題。
至少現(xiàn)在的她,沒有問題。
他依然不敢賭。
他只是個普通人,命只有這一條。
疑心不重,他怎么和那些身懷神通手持寶物的刺客斗。
江航最近不斷地詢問他自己,現(xiàn)在的他,各方面都強過他叔叔了么?
能強過的,恐怕只有武力。
而面對刺客,武力或許是最微不足道的砝碼。
當年,他們一家從香港移民去馬來,有逃難的意思。
在這種情況下,他叔叔辭掉香港警察的職務(wù),跟著去到馬來,考上緝毒警,他的戒心會有多重,可想而知。
但就是在這樣深重的戒心下,他的叔叔江銳,還是結(jié)識了一位“好兄弟”。
那個虐殺他全家的刺客。
那一年,他叔叔二十九歲,刺客也是差不多的歲數(shù)。
江航不知道他們是怎么認識的,只知道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就像兄弟一樣相處。
江航不上學(xué)的時候,最喜歡黏著叔叔,學(xué)習(xí)的都是泰拳、以色列馬伽術(shù)、巴西戰(zhàn)舞之類的。
第一次接觸國內(nèi)本土的功夫,就是來自于那個刺客。
他最擅長的功夫,和他的刺客身份,很難聯(lián)想到一起去。
——太極。
年幼時候的江航,只知道太極在內(nèi)地,被老人家拿來晨練使用的比較多。
直到一個紅霞滿天的黃昏,江航看到那個刺客和叔叔在海邊切磋,才對太極徹底改觀。
江航第一次懂得了,書中所寫的“四兩撥千斤”,究竟是什么意思。
也知道了叔叔為什么對他贊不絕口。
他的儒雅、睿智、謙遜,給江航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后來,江航在對queen形容他的時候,翻找了很多中文詞匯,最貼切的,莫過于“有匪君子,如琢如磨”。
誰能想到他會是個殺手,是個刺客?
究竟誰能想到?
在那個臺風(fēng)即將登陸的日子,也是江航十一歲的生日。
他叔叔特意休假,從檳城回來吉隆坡給他過生日。
刺客同行,還帶了生日禮物。
因為暴風(fēng)雨,一起吃過晚飯之后,刺客留宿在江航的家中。
雷暴聲震耳欲聾,且區(qū)域大面積停電。
黑暗中,江航在床上翻來覆去,心神不寧。
雷聲間隙,他聽到樓下傳來了慘叫聲。
江航心中已然生出不好的念頭,緩緩開門,悄悄走出去。
門外是走廊,通過紅木欄桿,他向下望,剛好是家里的客廳。
那一刻,他懷疑自己身在惡夢中。
從此,他被困在了這個惡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