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蔓猜測,應該是和夏小姐的感情問題有關系。
夏先生既然放手讓她學習獨立,對她的自保能力,是很放心的。
她在酒吧打架進了局子,他都沒怎么關注。
唯一擔心的,就是夏小姐在感情問題上吃虧。
怕她遇不到有心人。
又怕她遇到“有心人”。
之前拿到金棧的資料,一宿沒睡,好像還挺滿意的。
最近一有空,就翻金棧處理過的案子,似乎越看越滿意。
難道金棧出了問題?
夏正晨看她不動:“有什么事?”
沈蔓回過神:“是這樣的。實驗室那邊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推遲的成本過大。我盡量安排,縮短實驗時間,最遲大后天,您可以抽身從西雅圖出發,可以么?”
“太遲了,即使明晚啟程,再轉機,我落地都要兩天后。”夏正晨現在歸心似箭,“按我說得做。”
沈蔓應下來。
夏正晨又交代:“你今晚就回去,想辦法把這個人先找出來。”
沈蔓問:“哪個人?”
夏正晨沉思。
據他所知,金棧大概是從小窮怕了,導致現在非常驕奢,連個文件夾都必須用名牌。
怎么會定這種隔音差到離譜,不入流的戰損風酒店?
而夏正晨,聽得懂粵語。
他女兒待的地方,可能是一個男人的家里,那個男人剛從外地回來。
她頭上的兔子警官發箍,夏正晨很了解,她是剛起床洗過臉。
想到這里,夏正晨幾乎是兩眼一黑的程度。
“松蘿忽然跑去新疆,可能是因為他。”
“那么他之前一段時間,應該待在魔都,就在松蘿的生活圈子范圍以內,重點是我們家附近。”
“他認識金棧。他和松蘿、金棧一起抵達的烏魯木齊。他在那里有房子,應該也有職業。”
“他的職業不會很正當,不,應該是非常不入流。不然松蘿不會提都不敢提,心虛遮掩。”
“你先去把他找出來。”
……
夏松蘿打開小程序,點了一份麥當勞的早餐。
很近,不到二十分鐘就送到了。
但遇到一個難題,卷門鎖著,她出不去。
只能讓配送員把外賣放在門口。
天氣太干燥了,又是在暖氣房里,夏松蘿回臥室涂上補水面膜,躺著打王者榮耀。
“嘩啦啦。”
聽到卷門響動,知道江航回來了,她趕緊爬起來,去拿外賣。
江航正要關門,拉門拉到一半。
“等一下!”夏松蘿從臥室里沖出來。
江航看她迎面跑過來,臉上涂得綠油油,雙手橫著拿手機,視線還鎖在屏幕上,路都不看。
他又把卷門向上抬了一些。
夏松蘿沖到門外,游戲角色先蹲在草叢,然后傻眼了:“我的外賣呢?”
她去看江航的手,只拎了鑰匙,沒幫她拿。
“我點的麥當勞,外賣員放在這里了。”夏松蘿指著門邊的臺階,“我從監控里,看著他放在這里的。”
江航睨一眼:“被狗叼走了。”
夏松蘿抽嘴角:“狗會偷外賣?”
“這附近野狗很多。”江航指著一旁的酷路澤,“下次記得放引擎蓋上。”
夏松蘿無語了。外面冷,不能久待,趕緊跑回去窩在沙發里,抽空又點了一份。
“對了,剛才有個人來找你,不知道是廣東人還是香港人,和你一樣說粵語的。”
“嗯。”
“我正和我爸通視頻,嚇死我了。還好你家是卷門,能說是樓下底商。”
她爸應該不會想到,她會住在一個需要開關卷門的地方。
但夏松蘿仍然有點不放心,打完這局游戲,她打開微信,找到和“蔓蔓姐”的對話框。
她想和沈蔓聊聊,旁敲側擊一下。
但這好像有點太刻意了。
說起她爸這個能干的女秘書,研究生畢業之后,就一直跟著她爸。
已經八年了,三十二了,單身。
夏松蘿總覺得沈蔓對她爸,存在一種特殊感情,不是單純的上下級。
但完全可以理解,她爸今年四十三,長相斯文白凈,看著頂多三十五。
有錢有顏有才華,還沒老婆。
夏松蘿從小到大,不知道看過多少阿姨和姐姐,打她爸的主意。
夏松蘿從來都不反對她爸再婚,可惜她爸是真被感情傷透了,ptsd了。
這一點做不了假。
因為他的這種負面情緒,不單是靠嘴說,或者是靠家里的那些字畫。
十幾二十年來,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
潛移默化,影響到了夏松蘿。
讓她感覺談戀愛、結婚,是一件特別消耗自己的事情。
反而是她爸,每次發泄完負面情緒,都會記得補上一句。
他是因為年輕時眼光不好,挑到了錯誤的人,才會消耗了半輩子。
如果挑對了人,是能夠相互滋養的。
告訴她,今后面對感情,挑選伴侶,一定要慎重,慎重,慎重。
但也不要恐懼。
如果確定是對的人,及時抓住,全力以赴。
畢竟真正的“好產品”,都是搶手貨,必須先下手為強。
夏松蘿當時覺得,像她爸爸這種聰明人,都挑不到對的人。
她就更別提了。
懶得挑,懶得分辨。
她爸爸就讓她放心,以他現在的識人之能,足夠替她把關。
第一個排除掉“黃毛”。
還開玩笑說,她要是敢找個“黃毛”,他就敢把“黃毛”的腿打斷。
她爸對“黃毛”的定義:背景復雜,學歷低下,性格叛逆,吊兒郎當,沒有上進心。
夏松蘿下意識扭頭去看江航。
他是怎么能做到每一條都精準命中的?
還是max版本。
這一眼,發現江航又是坐在餐椅上,望著空蕩蕩的桌面,不知道發什么呆。
瞧著精神狀態更差了。
夏松蘿沒去打擾他,把臉上的面膜洗了,回臥室里涂護膚品。
也沒個桌子,她只能蹲在地上,蹲在敞開的行李箱前。
不一會兒,外賣又到了。
江航沒鎖門,下方留了條縫隙,剛好能把外賣袋子卷起來塞進來,跟地下黨交易似的。
外面下著小雪,不能開門。
這個大廠房沒有窗戶,需要開燈。
燈很少,暖黃色的,全打開也很昏暗,有幾分壓抑。
幸好裝得有新風系統,不悶,不然夏松蘿真會住不下去。
她提著外賣袋,邁上兩層小臺階,走到餐桌邊。
剛拉開椅子,江航同步站起身,連跨兩層臺階,走去客廳沙發上坐下。
夏松蘿習慣了,內心毫無波瀾。
坐下來一邊吃,一邊給金棧發信息:沒什么事兒吧?
金棧秒回:沒事,你們那邊怎么樣?”
夏松蘿:沒事。不過現在打算怎么辦?是等queen來安排?
金棧:我在她的地盤上被鏡像堵截,她肯定要負責。我也在等我阿媽的消息。
金棧:你跟好江航,那伙雇傭兵沒腦子,做事簡單粗暴,不講邏輯。
金棧:我家鴿子在鏡像總部,是顧邵錚的底牌,他們動不了。如果我拖延久了,他們很有可能會對你動手,別忘了,名義上咱們倆是一對。
夏松蘿:我被抓,還能要挾到你?
金棧:這不是廢話?誰都知道你是我帶出來的,我能不管你?我怎么跟你爸交代?
夏松蘿沒懷疑,金棧這人,其實挺有責任心的。
這一路,都對她挺照顧。
他倆相處,就是那種很自然的,像是朋友之間的相處。
她對金棧是這樣。
金棧對她也是這樣。
早餐里配的豆漿太甜膩,夏松蘿想喝水,問題又來了。
江航大概是在東南亞養成的習慣,他不喝熱水,廚房沒有凈飲機,也沒有恒溫壺。
打開冰箱冷藏室,全是瓶裝的冰水。
夏松蘿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點開美團,從配送時間最快的產品里,挑了個小米的恒溫壺。
又買了個陶瓷茶杯。
再買個收納箱,當床頭柜,那個塑料方凳太難用了。
還有……
總之外賣一件又一件的送過來。
她就蹲在卷門后面,一件又一件的拆包裝。
哪怕只住兩三天,在她的字典里,也沒有“湊合”兩個字。
好在江航也沒說她。
等她終于喝上一口熱水,端著茶杯走過去沙發,準備繼續打游戲。
看到江航閉著眼睛,仰靠沙發椅背,緊緊皺著眉。
嘴唇有些蒼白。
夏松蘿從早上,就覺得他病懨懨的,現在越看他越不對勁。
她想去摸一下他的額頭,但以他的警覺性,應該摸不到。
所以,她把茶杯放在茶幾上,迅速出擊,去摸他環抱在胸前的手。
一把握住,果然很燙。
江航一抬手臂,甩開她的手,睜開眼睛,盯著她。
“你發燒了?”夏松蘿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然后去摸他的額頭。
他偏頭躲,但還是被她鍥而不舍的摸到了。
“這么燙?”夏松蘿都能感覺到燙手了。
江航想站起來,回臥室去,想起來他的臥室被占了。
他只能繼續坐在這里,面無表情:“我沒事,明天就好了。”
“昨天夜里著涼了?”夏松蘿在他身邊側坐下,探身看著他,“因為昨天在酒店樓下等太久,著涼了?”
“不是。”
“我知道你為什么要等,金棧覺得他把我帶出來,他有責任。你覺得我會被他帶出來,是因為那個信筒,你也有責任。”
江航回看她一眼,沒說話。
重新仰靠在沙發背上,閉上眼。
“但我有件事想不通。”夏松蘿明知猜不著,還總愛猜,“你下車,幾步遠,就能進去一樓的大堂里。”
那家酒店的前臺,位于高層。
但在一樓有個廳堂,設有座椅,還很安靜。
“你怎么不去里面等呢?”
江航閉著眼睛:“懶得動,麻煩。”
夏松蘿真想翻白眼,想起昨夜他頭發濕漉漉的樣子:“非得坐在車上,至少也把頭盔戴上呀。”
“又不動,懶得戴。”
“你這人怎么……”
江航打斷:“我再說一遍,我會發熱,和這件事無關。”
夏松蘿非得把話說完:“不管有沒有關系,你總這樣,對身體都是一種損傷。現在年輕看不出來,等到年紀大了以后,就該還債了。”
這兩年,她都感覺爸爸的身體,明顯不如以前了。
年輕的時候,估計一進實驗室,就不把自己當人看了。
身體不適,江航不是很耐煩:“我還債,和你有什么關系。”
夏松蘿懟回去:“怎么沒關系,別忘記了,我們是有可能成為夫妻倆的。將來你如果動不動生病,是不是我送你去醫院?是不是我照顧你?我是不是會很辛苦?”
江航的睫毛顫了顫。
猜他家里沒有溫度計和藥,夏松蘿拿手機買:“指不定,就是你現在太能作,將來身體特別差,我才寫信回來。提醒你年輕的時候注意點,別等到老了給我找麻煩。”
江航緩緩睜開了眼睛,望向她。
她低著頭,手指滑動屏幕,挑選著耳溫槍。
嘴巴還在說個不停:“就你那個心絞痛,已經是可大可小了。我爸就有這個毛病,他比你嚴重,我送他去醫院的路上,坐在救護車里,嚇哭了一路。我真是服了你們了,愛惜自己的身體,有那么難嗎?”
江航幾經猶豫,解釋說:“耐寒,算是我鍛煉身體的一種方式,不是不愛惜。我會發熱,可能和我的舊傷有關。”
他扯住衣領,斜拉,露出右肩,側身給她看。
肩頭被齊渡用唐刀刺出的傷口,周圍有一點潰爛。
夏松蘿愣住,沒有想到:“這一刀刺這么深?”
刺的時候看著不深啊。
“我上次發熱,是去拿羽毛的時候,被冰河谷底的冰箭射穿了肩膀。那支冰箭,蘊含某種神通術法,我當時沒經驗,差點要了我半條命。”
江航懷疑,可能還是沒有好透徹。
齊渡這一刀,剛好刺在當時的箭傷附近。
“但體感告訴我,沒有多大問題,不影響什么,很快會好,不用吃藥。”
“你確定?”
“確定,你知道的,我很惜命。”
夏松蘿相信了,但該買的還是買了。
放下手機,她又好奇:“羽毛存在的地方,有神通法術,這么神奇?”
“西王母座下的三青鳥,本來不就是神話體系?”
江航回想當時,那里像是一個古代的村落,因地質下陷,被埋到了冰河谷底。
他不知道觸動了什么機關,忽然就冒出來兩個人。
穿的像是古代鎧甲,帶著全遮面的青銅盔。
一個拿刀追著他砍,一個在遠處不停放冷箭。
殺死之后,頃刻再生,無休無止的。
像鬼魂。
江航逃出去之后,詢問queen,她懷疑他觸動不是機關,而是一種古老法陣。
那兩個古代人,應該是他在法陣里產生的幻覺。
聽他幾句很簡單的描述,夏松蘿忙說:“那你不能和金棧拆伙,帶他去,他肯定有用。”
“為什么?”
夏松蘿學著金棧當時啟動信筒底座,施法的手勢:“他雖然沒什么武力,但他會法術。三川五岳指路,日月星辰做燈。那個底座‘刷’一下就開始震動。”
江航很懷疑:“真的?”
“真的!”夏松蘿用力點頭,“我親眼看到的,手勢行云流水,像模像樣。他又不是表演型人格。”
江航沒再說話,仰靠回去,眼睛盯著天花板。
夏松蘿尋思,他可能被她說動了,在權衡要不要先陪金棧去一趟霍爾果斯,鏡像的大本營。
夏松蘿不打擾他了,踢掉拖鞋,坐去一旁的單人沙發。
其實,江航沒有想金棧的事情。
他從昨夜在酒店樓下等待時,就開始在想那件令他困惑不已的事情。
遇到狼人,夏松蘿抱緊他的時候,他的心臟,為什么會跳得那么激烈?
江航不能否認,他現在的心思,被夏松蘿分走了很多。
說不清什么原因,但就算是動了一點心,也不是很深的程度。
可他的心跳,“咚咚咚”,劇烈到令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真得了心臟病。
他想不通,頂著風雪一直在想。
直到接夏松蘿回來他家里,聽見她說:“因為我可能也住過,是我們的家呀。”
江航發著熱,恍恍惚惚中,想到了一個荒誕的可能性。
他這空蕩的屋子,她說她可能住過。
那么,他原本空蕩的心,她可能也曾住過。
江航想起了夏松蘿很愛戴的那塊手表,梵克雅寶的情人橋。
時針是個打傘的女人,分針是個拿花的男人。
他放空之后的腦海里,慢慢浮現出一個巨大的機械表盤。
如果這個機械表盤,代表時間。
當未來的夏松蘿,寄出那封信,青鳥之力牽動著機械表盤上的指針,開始向反方向移動。
指針飛速逆時針旋轉,咔噠咔噠咔噠,最終停留在了金棧收到信的那天,11月1日。
時間退了回來,一切重啟,好像悄無聲息。
但指針在機械表盤轉動的過程中,可能會留下劃痕。
時針的劃痕,就是信筒里那封信。
分針的劃痕,是不是刻在了他的……心里?
是這樣么?
他是不是又在胡思亂想?
queen時常隱晦的提醒他,他有很嚴重的精神心理疾病。
他是不是快瘋了?
江航不清楚。
他只知道,如果真是這樣,青銅信筒對面的那個他,一定很愛很愛夏松蘿。
不然這道指針逆轉留下的劃痕,不會刻進他的心里去。
江航收回看向天花板的視線,脊背離開了深陷的沙發,看向了夏松蘿。
她窩在沙發里,手肘支著膝蓋,專注地玩游戲。
他腦海中,有個聲音在瘋狂慫恿著他。
去抱住她,緊緊抱住她,再認真感受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