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槐樹屯表面看似在緩慢恢復。
官方的救援和修繕工作繼續(xù)進行,后山被嚴密封鎖,那個瘋掉的警察被送往市里更專業(yè)的醫(yī)院,消息被嚴格管控。村民們驚魂稍定,在干部們的安撫和組織下,開始清理家園,修復破損,生活似乎正在艱難地重回正軌。
但那種彌漫在空氣中的不安和恐懼,卻如同附骨之疽,難以驅散。人們說話的聲音下意識壓低,眼神閃爍,盡量避免談及那天晚上的細節(jié),更不敢靠近村西頭和后山方向。夜晚的村子依舊死寂得可怕,家家戶戶早早關門閉戶,燈都不敢點太亮。
我和老道士的進山修行,就在這種背景下開始了。
所謂的進山,并非深入后山禁地,而是選擇了后山山脈延伸出來的一處相對偏僻、地勢稍緩的山谷。這里林木蔥郁,有一條清澈的山澗流過,靈氣(按照老道士的說法)比被煞氣污染的村子周邊要充裕一些。
修行遠比我想象的更加艱難和……奇葩。
第一天,老道士并沒教我什么高深的法術咒語,而是丟給我一把銹跡斑斑的柴刀,指著山谷里一片長勢瘋狂的荊棘叢:“今日功課,不用眼睛,單憑耳力與直覺,砍柴三百斤。荊棘刺中有毒,小心些。”
我愣住了。不用眼睛?我好不容易得了這雙神眼,現(xiàn)在卻要蒙上眼睛砍柴?還要聽風聲辯位?這算什么修行?
老道士瞇著眼,一副“愛練不練”的表情:“雷法至陽至剛,亦需至靜至敏之心駕馭。你目力過人,然則過猶不及,依賴太甚,靈覺反而遲鈍。心神不靜,如何引動天地之炁?何時砍夠,何時吃飯。”
說完,他自個兒找了塊平坦的大石頭,盤腿坐下,竟打起盹來。
我無奈,只好找了根布條蒙住眼睛,憑著記憶和聽覺,摸索著走向那片荊棘叢。
失去了視覺,世界瞬間變得完全不同。風聲、水聲、蟲鳴聲、樹葉摩擦聲……無數(shù)平時被忽略的聲音被無限放大,混亂地涌入耳中。腳下的路變得凹凸不平,難以判斷。
我剛舉起柴刀,手臂就被堅韌的荊棘條狠狠抽了一下,火辣辣的疼。緊接著,小腿又被尖刺劃破,麻癢的感覺立刻傳來——真的有毒!
我手忙腳亂,狼狽不堪,別說砍柴,連自保都難。好幾次差點摔進山澗里。
老道士的鼾聲適時傳來,更是讓我心煩意亂。
一整天,我在跌跌撞撞、傷痕累累中度過,直到日落西山,砍的柴連三十斤都不到,還弄得渾身是傷,中毒的地方又腫又癢。
老道士醒來,瞥了我一眼,扔過來一包味道刺鼻的草藥粉:“外敷。明日繼續(xù)。”
第二天,依舊是蒙眼砍柴,但要求變成了“感知氣流變化,預判荊棘來勢”。
第三天,是“于山澗激流中站穩(wěn),感受水勢力量,體悟雷炁流轉”……
日子就在這種枯燥、痛苦、時而令人抓狂的修煉中一天天過去。
我抗議過,質疑過,但老道士永遠只有一句話:“根基不牢,地動山搖。欲施雷法,先修己身。”
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了一些變化。
蒙上眼睛后,我的聽覺、觸覺、甚至一種模糊的“直覺”確實變得更加敏銳。我能通過空氣微弱的流動預判荊棘抽來的方向,能通過腳下地面的輕微震動感知周圍的動靜,甚至能隱約“感覺”到身邊草木蘊含的微弱生機和……山谷中某些特定區(qū)域流淌的、更加濃郁的“炁”。
眼中的那絲雷炁,在這種摒棄了視覺依賴、純粹依靠內在感知和引導的修行下,竟然變得比以前更加凝練和聽話了些許。雖然總量增長緩慢,但操控起來卻順暢了不少。
第五天下午,當我終于能蒙著眼,相對流暢地避開大部分攻擊,并砍下近百斤柴火時,老道士終于點了點頭。
“嗯,蠢是蠢了點,好在肯下笨功夫。”
當晚,他沒有再讓我回村,而是讓我留在山谷過夜。
月明星稀,山谷幽靜,只有篝火噼啪作響和山澗流水潺潺。
老道士坐在火堆旁,罕見地沒有立刻睡覺,而是看著我,緩緩開口:“可知為何帶你在此修行?”
我想了想,試探道:“是為了鍛煉我的心神和感知,不過度依賴眼睛?”
“只對一半。”老道士撥弄著火堆,“更重要的,是讓你與此地‘地脈’建立聯(lián)系。”
他指著腳下:“此地山谷,乃是這條山脈少數(shù)幾處未被煞氣嚴重污染的地脈節(jié)點之一。土地醇厚,水靈清澈,木炁生機勃勃。在此修行,能更好地感受天地間純凈的自然之炁,尤其是與‘都功印’和雷法最為契合的‘木炁’與‘水炁’。”
“木生火,火蘊雷。水潤下,亦能導雷。理解它們,才能更好地駕馭雷霆。”
他開始講解一些《雷霆樞機》中我未曾理解的關竅,如何引動體內雷炁與外界自然之炁交感,如何通過“定坤儀”感知地脈走向,如何借助“照幽鏡”寧心靜氣,窺探能量流動。
在他的指點下,我再次嘗試引導雷炁。這一次,感受截然不同。
當我靜下心來,不再僅僅依靠眼睛去“看”,而是用身心去“感受”時,我能清晰地“看到”(一種內在的視覺)空氣中漂浮的青色光點(木炁)和藍色光點(水炁),它們歡快地環(huán)繞在我周圍,隨著我的呼吸微微起伏。
我嘗試著,小心翼翼地引導眼中那絲紫金色的雷炁,去觸碰、吸引那些青藍光點。
起初很是困難,雷炁霸道,那些自然之炁似乎有些畏懼。但當我按照老道士教導的方法,放空心神,想象自己與這山谷融為一體時,隔閡漸漸消失。
一絲絲清涼的木炁和水炁,開始緩慢地融入我的雷炁之中,非但沒有削弱它,反而使其變得更加靈動、充盈!
一種前所未有的舒暢感流遍全身,連日修煉的疲憊一掃而空!
我沉浸在這種奇妙的體驗中,不知不覺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地。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陣急促的鳥鳴聲驚醒。
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保持打坐的姿勢竟已一夜,非但不覺得疲憊,反而神清氣爽,眼中的雷炁壯大了明顯一圈,運轉起來如臂指使!
老道士站在不遠處,看著山澗流淌的河水,微微頷首:“總算摸到點門道了。不枉費貧道這幾日陪你餐風飲露。”
我連忙起身道謝。這幾天的“折磨”雖然痛苦,但效果是實實在在的。
“還剩兩天,便是月圓之夜。”老道士臉色重新變得凝重,“接下來,你要開始嘗試初步引動‘都功印’之力。”
他讓我取出都功印,握在手中。
“沉心靜氣,意守雷印。以你自身雷炁為引,溝通印中先天雷炁,無需強行駕馭,只需嘗試與之共鳴,引導其一絲力量,附著于柴刀之上。”
我依言而行,集中全部精神,引導眼中壯大了不少的雷炁,緩緩渡入手中的都功印。
嗡——
都功印微微一震,內部那絲沉寂的、更加浩大精純的紫金色雷炁被觸動,如同沉睡的巨龍睜開了一絲眼縫!
一股難以形容的霸道力量順著手臂反涌而來,震得我氣血翻騰!
我拼命穩(wěn)住心神,不敢有絲毫雜念,小心翼翼地嘗試著,如同用一根絲線去牽引一頭巨象。
失敗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被那霸道的力量震得手臂發(fā)麻。
汗水浸透了我的衣衫。
終于,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嘗試后,我勉強引導出了一絲頭發(fā)粗細、卻耀眼無比的紫金色電光,纏繞在了柴刀的刀刃之上!
“就是現(xiàn)在!斬斷那根青石!”老道士猛地指向澗邊一塊半人高的青色巖石!
我來不及多想,用盡全身力氣,揮動柴刀朝著青石劈去!
嗤啦!
沒有巨大的碰撞聲,那絲紫金電光接觸到青石的瞬間,如同熱刀切黃油般,無聲無息地沒入其中!
咔嚓!
一聲脆響,堅硬的青石從中間整齊地裂開一道縫隙,斷面光滑如鏡,甚至還殘留著一絲灼熱的氣息和微弱的電火花!
我握著柴刀,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這……這就是法器的力量?!雖然只是引動了微不足道的一絲!
老道士眼中也閃過一絲滿意之色,但嘴上卻道:“馬馬虎虎,勉強夠看。對付尋常邪祟或許有點用,想修復鎮(zhèn)封,還差得遠!”
雖然嘴上這么說,但他緊繃的神色明顯放松了一些。
“明日最后一天,練習同時感應三器,嘗試微調其力場。月圓之夜,不容有失!”
看著東方噴薄而出的朝陽,我握緊了手中的都功印,感受著體內奔騰的力量和肩上沉甸甸的責任。
山中修行即將結束,真正的考驗,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