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
一聲平和卻仿佛能滌蕩一切污穢的佛號,在如同鬼蜮的院子里輕輕響起。
那突然出現的白須老僧,站在那里,周身散發著柔和的白色光暈,如同暴風眼中唯一寧靜的凈土。他枯槁的臉上無喜無悲,清澈的目光緩緩掃過滿地狼藉、昏迷的村民、劇烈喘息的我們,以及那輛閃爍著應急燈、能量力場明滅不定的越野車。
后山那恐怖煞氣光柱帶來的瘋狂和壓抑,竟被這突如其來的平靜短暫地壓制了下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車內嚴陣以待的九處成員。
“你……你是誰?”秦隊長震驚的聲音從車內擴音器傳出,帶著難以置信的警惕。他們的儀器顯然無法解析這位老僧的存在。
老僧微微頷首,聲音平和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貧僧慧明,自昆侖懸空寺而來。感知此地魔氣滔天,浩劫將至,特來盡一份綿薄之力。”
昆侖懸空寺?又一個從未聽過的名字!但聽起來就非同尋常。
他目光轉向車內:“施主們身負官家之氣,器械精良,然此間魔孽非俗世之力可盡除。當務之急,須得穩住地脈,隔絕魔氣,再圖凈化。”
他又看向我,目光在我流血的手掌和黯淡的雙眼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這位小施主身負雷印,乃應劫之人,可惜根基受損,雷炁枯竭。當暫借‘地元’之力,固本培元。”
話音未落,他手中烏木念珠輕輕一抖。
一顆看似普通的木質念珠自動脫落,懸浮而起,散發出溫潤的土黃色光華,如同大地般沉凝厚重。念珠緩緩飛向我,沒入我的胸口。
一股精純、溫和卻磅礴無比的生機之力瞬間涌入我幾乎干涸的經脈和五臟六腑!這股力量與都功印的霸道雷霆截然不同,它滋養、修復、穩固,我所受的內傷和煞氣侵蝕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好轉!眼中那絲即將熄滅的雷炁如同得到甘霖滋潤,重新變得明亮凝實起來!
我震驚得無以復加!這是何等手段?!
“地元珠暫借小施主,可保你一時無虞,助你稍復雷力。”慧明老僧淡淡道,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隨即,他不再多言,一步踏出,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現在院子中央。
他面對后山那噴涌著滔天魔氣的光柱,雙手合十,口中誦念起一種古老而晦澀的經文。聲音不高,卻如同洪鐘大呂,每一個音節都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和力量,清晰地壓過了天地間的一切雜音!
隨著經文響起,以他為中心,地面上亮起了一個巨大無比、復雜無比的金色“卍”字佛印!佛印迅速擴大,幾乎籠罩了半個村子!
磅礴、純凈、充滿慈悲愿力的佛光沖天而起,與那黑紫色的煞氣光柱分庭抗禮!
“嗡…阿…彌…爹…哇…舍……”
經文聲越來越響,佛光越來越盛!那些從煞氣光柱中伸出的、試圖繼續抽取生命的黑色觸手,一碰到擴散的佛光,立刻如同遇到烈陽的冰雪,發出凄厲的嘶鳴,迅速消融退縮!
瘋狂異變的村民們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眼中的血紅和漆黑迅速褪去,茫然地站在原地,然后如同割倒的麥子般成片成片地軟倒下去,雖然虛弱,卻暫時擺脫了被操控和異化的狀態。
整個村子的瘋狂和混亂,竟然被這老僧一人之力,強行遏制住了!
我們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這簡直是神佛降世!
九處越野車的力場護盾也穩定了下來,秦隊長等人從車內走出,看著這難以置信的景象,臉上寫滿了震撼和茫然。他們的科學裝備在這位老僧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大師……”秦隊長上前一步,語氣不由自主地帶上了敬稱,“感謝大師出手相助!不知我們能做些什么?”
慧明老僧一邊維持著經文誦念和佛光普照,一邊緩緩道:“此乃‘凈天地神咒’,結合此地殘存龍脈之氣,可暫時凈化魔氣,安撫生靈,阻那魔頭汲取血食。然此法治標不治本,僅能支撐一時三刻。”
他目光轉向后山那雖然被佛光暫時壓制、卻依舊在瘋狂沖擊、試圖掙脫的黑紫色光柱,眼神凝重:“魔胎已成,其力源自地底幽冥,連通異界,非尋常手段能滅。若要徹底根除,需尋得‘天門鎖匙’,重定乾坤,再輔以至陽神雷,方能將其徹底凈化,永絕后患。”
天門鎖匙!又是它!
秦隊長立刻看向我,又看向被隊員小心收集起來的那些暗紅色“磚頭”:“大師,您說的鎖匙,可是與這些物件有關?”
慧明老僧目光掃過那些“磚頭”,微微頷首:“此乃‘封魔碑’殘屑,內含鎖匙微末氣息,然非本體。真正鎖匙碎片,恐已……”他話語一頓,白眉微蹙,似在感知什么,目光猛地投向村北方向,又緩緩收回,最終嘆了口氣,“……已被魔徒攜入魔穴,用以污穢侵蝕,加速魔胎降世了。”
他說的,正是張衛國帶著那塊最大的碎片跳入煞穴的情景!
“那可怎么辦?!”小雅急聲道,“沒有鎖匙,豈不是……”
“別無他法。”慧明老僧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絲決然,“唯有行險一搏,趁其尚未完全融合鎖匙碎片、魔軀未穩之際,強入魔穴,奪回碎片,方有一線生機。”
強入魔穴?!進入那煞氣噴涌的核心?!這跟送死有什么區別?!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大師,這太危險了!”秦隊長急道,“那里面的能量級別……”
“貧僧自有分寸。”慧明老僧打斷他,“然魔穴之中,魔氣滔天,貧僧需全力維持外界封印,無暇他顧。入穴奪匙之事,需賴二位小施主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和……不知何時蘇醒過來、掙扎著坐起的老道士身上!
老道士此刻雖然依舊虛弱,臉色蒼白,但那雙純白的瞳孔已經恢復正常,眼神復雜地看著慧明老僧,似乎認識他,又似乎有萬千疑問。他體內那邪惡的控制力量,似乎被剛才的佛光凈化驅散了。
“牛鼻子,別來無恙。”慧明老僧竟對著老道士打了個招呼,“看來你終究還是卷入了此劫。你體內蟄伏的‘他生符’已被貧僧暫時壓下,但根除還需日后。眼下,你雷法雖未大成,卻也是唯一能助這位小施主深入魔穴、引動都功印雷力之人了。”
老道士苦笑一聲,聲音沙啞:“慧明老禿驢……我就知道碰上你準沒好事……咳咳……罷了,劫數如此,躲是躲不掉了。”
他掙扎著站起,走到我身邊,看了一眼我明顯好轉的氣色和眼中重新燃起的雷光,點了點頭:“小子,看來你機緣不小,得了地元珠滋養。恢復了幾成?”
“三四成……”我感受了一下體內力量,老實回答。雖然遠未痊愈,但至少有了行動和催動法器的能力。
“三四成……勉強夠用了。”老道士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銳利起來,“老禿驢在外面撐不了多久,我們必須盡快行動!”
慧明老僧點頭,不再多言,誦經聲陡然加大!籠罩半個村子的金色“卍”字佛印光芒大盛,硬生生將那滔天的黑紫色煞氣光柱壓得往回縮了一截!
同時,他屈指一彈,一道柔和卻堅韌的佛光如同橋梁般射出,竟然在那洶涌的煞氣中,暫時開辟出了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極不穩定的通道!通道的盡頭,直指后山那深不見底、噴吐著無盡邪惡的缺口!
“快!通道只能維持百息!”慧明老僧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吃力。
“走!”老道士一把抓起地上那塊最大的暗紅色“磚頭”(他認為這東西或許對尋找鎖匙有幫助),又從我懷中拿起那枚變得黯淡無比的都功印塞到我手里,率先沖向那條佛光通道!
我看著那如同巨獸喉嚨般的恐怖通道,又看了一眼身后臉色蒼白、滿眼擔憂的小雅和趙小梅,以及嚴陣以待的九處眾人。
沒有退路了。
我握緊都功印,眼中雷光一閃,咬牙緊隨老道士之后,沖入了那條被佛光包裹的、搖搖欲墜的通道!
一踏入通道,仿佛瞬間從人間踏入了地獄!
周圍是無邊無際、粘稠如液體的黑紫色煞氣,瘋狂地沖擊擠壓著佛光通道,發出令人牙酸的腐蝕聲。無數扭曲痛苦的怨靈面孔在煞氣中若隱若現,發出無聲的嚎叫,試圖撕碎闖入者。
極致的陰冷和怨毒幾乎要凍結靈魂!
老道士身上亮起微弱的清光,艱難抵擋。我則全力運轉雷炁,紫金色的電光在體表流轉,將撲來的煞氣勉強彈開。
通道劇烈搖晃,仿佛隨時會崩塌!
我們拼命向前奔跑,每一步都如同在膠水中跋涉!
終于,前方出現了出口——那是一個不斷扭曲旋轉、散發著暗紅色光芒的、如同傷口般的巨大洞口!洞內深處,傳來令人心悸的恐怖能量波動和張衛國那瘋狂持續的咆哮聲!
魔穴入口!
就在我們即將沖出口的瞬間——
異變再生!
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竟然后發先至,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從我們側后方超越,搶先一步沖入了那魔穴入口!
是那個灰衣老者!
他竟然一直潛伏在附近,等待的就是這個機會!
“混蛋!”老道士驚怒交加!
而更讓我們心膽俱裂的是,在那灰衣老者沖入魔穴的剎那,他猛地回頭,看了我們一眼!
兜帽陰影下,露出的……赫然是那張屬于張衛國的、干瘦卻帶著詭異笑容的臉!
但他此刻的眼神,卻不再是瘋狂,而是一種冰冷的、計謀得逞的嘲弄!
緊接著,他反手朝著我們身后的佛光通道,打出了一道漆黑如墨、蘊含著極致污穢能量的符箓!
“不好!是‘破法穢印’!”老道士失聲驚呼!
那黑色符箓瞬間貼在搖搖欲墜的佛光通道壁上!
嗤——!
如同燒紅的鐵塊落入冰水,佛光通道劇烈扭曲,光芒急速暗淡,慧明老僧維持通道的佛力被瞬間污染切斷!
我們身后的通道,開始加速崩潰!
而前方,那灰衣老者(張衛國)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魔穴深處的紅光之中,只留下他帶著詭異回音的話語:
“……多謝……引路……待我……取得魔胎核心……再來……料理你們……”
我們被算計了!
他早就等著有人打開通道,他真正的目標,根本不是幫我們,也不是單純地釋放魔物,而是……魔胎核心?!他想鵲巢鳩占,掌控那地底恐怖存在的力量?!
而此時,前后通道皆斷!
我們被困在了這正在急速崩塌的佛光通道和魔穴入口之間!
腳下是無盡煞氣深淵!
真正的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