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比試剛一結束,那如墨的暮色便好似一位不速之客,帶著一種悄無聲息卻又不容抗拒的姿態,悄然地漫上了論劍臺的飛檐。這論劍臺,是仙門大比的核心之地,承載著無數弟子的夢想與榮耀,歷經歲月的洗禮,每一處磚石都仿佛在訴說著往昔的故事。此刻,暮色如同一層神秘的紗幔,輕輕地將它籠罩,飛檐上的鴟吻、仙人走獸等裝飾在朦朧中更顯古樸與威嚴。
晚風,帶著山間特有的清新與涼意,掠過檐角的銅鈴。那銅鈴在風中搖晃,驚起一串細碎清音,這聲音清脆悅耳,卻又仿佛帶著一種穿越時空的力量,恰似催動千年前的古陣余韻。仿佛在那遙遠的過去,也曾有這樣的風,吹過同樣的銅鈴,見證著一場場激烈的戰斗與英雄的誕生。飛檐翹角在暮色的籠罩下,宛如蟄伏巨獸舒展筋骨,帶著一種蓄勢待發的氣勢。琉璃瓦當間流轉著青冥劍氣的殘光,那光芒微弱卻又銳利,更添幾分神秘莊重,讓人不禁想象著在這論劍臺上曾經發生過的那些驚心動魄的比試。
在仙門大比的熱鬧氛圍中,玉清若悠哉悠哉地倚著那古樸的青石欄桿。這青石欄桿歷經歲月的打磨,表面光滑而細膩,涼意透過衣料滲入肌理,她卻渾不在意,仿佛這涼意是大自然給予的饋贈。她靜靜地站在那里,任憑晚風將鬢邊碎發吹成鎏金的云絮。西天的殘霞似被仙人打翻了胭脂匣,絳紫與赭紅在云海中肆意翻涌,色彩斑斕而絢麗,映得她腰間綴著的凌云玉都染了暖色。
第三輪比試要等到明日辰時才會開擂,此刻各派弟子或在調息養氣,試圖恢復在比試中消耗的靈力;或三五成群議論方才比試,有的為自己門派弟子的精彩表現而歡呼雀躍,有的則為弟子的失誤而惋惜不已,倒讓她在這劍拔弩張的間隙偷得半日閑。
玉清若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口銀線繡的雪竹紋,雪竹紋繡工精細,每一片竹葉都栩栩如生,仿佛帶著一種高潔的氣質。她心中本想著去尋玉清寒討教劍招,相信以他的實力,應該早就完成了比試。偏生徐百曉那些繪著《冷艷仙君戀上雜役弟子》的畫冊近日在弟子間傳得沸沸揚揚,連膳堂打菜的婆子都要多問兩句“仙君今日可曾用飯”。這畫冊中的內容雖然荒誕不經,但卻引起了弟子們的極大興趣,街頭巷尾都在議論紛紛。她若真與玉清寒并肩而立,怕是明日話本里就要添上新章回,周遭投來的促狹目光怕是要熔了寒山終年積雪。想到這里,她不禁微微搖頭,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
她掏出腰間的青玉腰牌,這腰牌是她在太虛派比試期間身份的象征,溫潤玉質浸著體溫,透著一種冰涼感。蟠螭紋在暮色里泛著幽光,那紋路蜿蜒曲折,仿佛蘊含著某種神秘的力量。指尖順著“太虛”二字篆刻的溝壑游走三遭,終是擇定了東南角的子午擂。沿途燈籠在青磚上投出搖曳的暖光,將斑駁樹影都鍍上了金邊,營造出一種溫馨而又神秘的氛圍。還未走近便聽得金鐵相擊之聲混著喝彩,如潮水般漫過九曲回廊,那聲音激昂而又熱烈,讓人不禁心生期待。
端木蓮脆生生的助威聲裹著糖霜似的甜:“陳師兄劍掃千山雪!”她身著絳紫裙裾,裙裾隨她蹦跳綻成凌霄花,姿態輕盈而又活潑,驚得路過仙鶴都撲棱著避開。
余菲腕間纏臂金釧叮咚作響:“忘凡哥哥的羅漢棍才要敲醒你這癡人。”她特意在“哥哥”二字上轉了三個調,聲音嬌俏而又俏皮,惹得圍觀弟子竊笑不已。
“說誰癡呢?”端木蓮插著腰,發間步搖的珍珠串簌簌亂顫,臉上帶著一絲嗔怒,但卻又讓人覺得可愛至極。
“這還用問?眼珠子都快滾上擂臺了。”余菲素手輕點對方眉心,丹蔻在暮色里似滴血的朱砂,眼神中帶著一絲調侃。
“你不癡,倒是別哥哥前哥哥后啊?”端木蓮回懟道。
兩人的爭吵聲在人群中顯得格外響亮,引得周圍的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哄笑聲中,忘凡頸間檀木佛珠突然發出清越鳴響。年輕僧人合掌時腕上茜色絲絳隨風輕揚,恰露出內里銀線繡的梵文——正是余菲月前硬塞的“護身符”。
陳溪霜紋錦袍下的耳尖已紅得滴血,手中“挽星河”劍鋒輕顫,在青磚上劃出半弧寒霜,可見他此刻內心的羞赧與緊張。
比試開始的剎那,陳溪劍挽六出冰花,凜冽劍氣凝作雪霰紛揚。那劍氣如同一把把利刃,在空氣中劃過,發出尖銳的呼嘯聲。陳溪劍鋒掃過時,前排觀戰弟子不自覺打了個寒顫,仿佛隆冬提前叩響了九嶷山的山門。忘凡足下金蓮陣光華大盛,佛音化作實質的金色漣漪,那漣漪蕩漾開來,仿佛帶著一種神圣的力量。當“寒霜九式”第七種變招化作冰棱突刺時,佛門獅子吼攜著卍字金印當空壓下,兩股氣勁相撞激起的旋風,竟將十丈外老松的針葉剃去半邊,可見這場比試的激烈程度。
玉清若廣袖翻卷擋開飛濺的碎石,瞇眼細觀陳溪那招險中求勝的“踏雪尋梅”。劍尖點地時激起的冰晶尚未落地,忽見忘凡僧袍鼓蕩如金鐘,竟是用袈裟卷住對方命門。這一系列的動作如行云流水般,讓人看得目不暇接。
執事長老宣布“暮雪派勝半式”的話音未落,余菲已拎著描金藥瓶躍上擂臺,驚得忘凡連退三步,險些踩碎方才凝出的冰蓮。
玉清若捻著袖口沾染的冰晶輕笑轉身,發間玉簪在暮色里劃出泠泠弧光。西南角云樓飛檐上忽有流云紋衣角閃過,金線繡就的玄鶴在夕照中閃過半翅流光。她駐足凝望時,晚風送來一縷冷梅香,混著論劍臺殘留的劍氣,在青石板上刻下轉瞬即逝的霜痕。這冷梅香清幽淡雅,卻又帶著一種堅韌的氣息,與劍氣相互交融,讓人不禁陶醉其中。
玉清若一時猜不出那人的身份,不過心里留個神。指尖摩挲著袖中溫潤的玉牌,細辨著方才驚鴻一瞥的云紋樣式——倒像是五玄門的玄霧紋。這般思緒如飄絮掠過心湖,轉眼便被收進神識深處。
次日,寅時三刻,整個論劍臺還沉浸在一片靜謐之中。黎明前的黑暗尚未完全退去,濃重的霜霧如輕紗般籠罩著高臺,那霜霧,絲絲縷縷,纏繞在論劍臺的欄桿和石柱之間,仿佛是大自然精心織就的一幅夢幻畫卷。就在這時,第三輪比試的青銅磬發出了隆隆的聲響,這沉悶而厚重的聲音,如同滾滾春雷,打破了清晨的寂靜,也宣告著新一輪比試的開始。
玉清若站在論劍臺上,垂眸專注地理著腕間的纏枝紋護腕。那護腕是在彤巖秘境所得,材質上乘,紋路細膩,每一道纏枝紋都仿佛蘊含著道蘊。她的神情平靜而專注,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當她緩緩抬眼時,便看到了天劍門的木守正持劍立于巽位。少年今日換了一身青竹紋束袖勁裝,那青竹紋栩栩如生,仿佛每一根竹子都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象征著少年的勃勃生機和堅韌不拔。然而,他發間卻仍系著紅楓村初見時的玄色緞帶,那緞帶在晨風中輕輕飄動,仿佛帶著一段美好的回憶。
玉清若的目光落在手中的藍月劍上,她的指尖輕輕撫過劍穗上的冰晶琉璃珠。那珠子晶瑩剔透,散發著淡淡的藍光,在霜霧的映襯下,更顯得神秘而美麗。就在這時,她忽聽得少年清朗的嗓音傳來:“清若師弟,請賜教。”那聲音清脆悅耳,充滿了自信和挑戰的意味。
木守正起手便是天劍門“九霄驚鴻”的變式,只見他身形一閃,劍刃如閃電般破空而出,帶起三十六道翠色流光。那流光璀璨奪目,恰似春分時節抽芽的萬頃竹林,生機勃勃,充滿了活力。每一道流光都仿佛是一根鋒利的竹子,向著玉清若呼嘯而來。
玉清若足尖踏著陰陽魚坎位,她的月牙道袍瞬間翻涌如云海。那道袍材質輕盈,隨著她的動作在空中翩翩起舞,仿佛是一朵盛開的云朵。當木守正的劍鋒離她咽喉僅余三寸時,她忽然旋身,雙手快速舞動,挽出七朵冰蓮。那冰蓮由霜氣凝成,花瓣晶瑩剔透,散發著陣陣寒意。每一朵冰蓮都仿佛是一件精美的藝術品,恰恰抵住少年顫抖的劍尖。
觀戰席上傳來陣陣驚呼。原來,在木守正施展第七式“花開半夏”將盡時,玉清若故意漏了半招離火位。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狡黠,仿佛是在設下一個巧妙的陷阱。少年果然中計,強行催動木靈根逆沖兌位。就在這時,藍月劍倏然化作九重幻影,那幻影重重疊疊,讓人眼花繚亂。劍柄上的螭龍紋映著朝陽,綻開冰藍色光暈,那光暈璀璨奪目,仿佛是來自另一個時空的光芒。劍氣掀起的霜風如同一股強大的寒流,竟將論劍臺西側百年銀杏的枯葉盡數染白。那些枯葉在霜風的吹拂下,紛紛飄落,仿佛是一群飛舞的蝴蝶。
“承讓。”玉清若收劍時,劍鞘輕輕點在木守正震顫的曲池穴上。她的動作輕盈而優雅,仿佛是在完成一件藝術品。
少年望著道袍下擺被劍氣割裂的銀絲云紋,心中不禁涌起一絲敬佩之情。此時,他忽覺檀中穴殘留的寒氣已化作清心咒流轉周身,那股涼意讓他的頭腦變得更加清醒。
他認不出玉清若就是當初的小紅師父,因為那時候的玉清若還是只紅色小鳥尚未化形,但“他”總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然而知曉“他”跟好兄弟玉清寒之間的那點事,他害怕自己跟著學歪了,只好攥緊劍柄對“他”行了個天劍門嫡傳弟子的抱劍禮,青玉冠下垂落的發帶在頸后繃成戒備的直線。
這個禮節莊重而規范,體現了他對對手的尊重和對劍道的敬畏。他的眼神中既有對玉清若的敬佩,又有對自己不足的懊惱,他暗自發誓,一定要更加努力地修煉,提升自己的實力。轉身時,他腰間的玉佩與青銅劍鐔相撞,發出清越如當年紅楓村晨鐘的聲響。那聲響清脆悅耳,回蕩在論劍臺上空,仿佛是在訴說著這場比試的精彩和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