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誠道人在此碰了一鼻子灰,絲毫討不到好。玄誠道人廣袖在罡風中獵獵作響,指節捏得青白。他暗掐引雷訣的手勢在空中凝滯三息,終究頹然垂下。
碰了壁的玄誠道人并未就此死心,他那雙陰沉的眼睛又盯上了華音寺。華音寺僧眾周身流轉的金光,那三百六十五顆檀木佛珠在僧人指間輪轉,每一枚"卍"字金印浮空三寸,竟結成天羅地網般的混元陣勢。樓閣檐角銅鈴忽的無風自動,驚起檐下棲著的十二只金翅迦陵頻伽,銜著琉璃燈在陣眼處盤旋啼鳴。
當第一聲"南無"自老住持唇間吐出時,戰場焦土忽然綻開千朵優曇婆羅。僧袍上以天蠶金線繡制的《楞嚴咒》經文如活物游走,在烈日下折射出七彩霓光。云層深處垂落的金剛法相緩緩睜開雙目,千手掌心同時顯現寶杵、金輪、蓮花法器,梵音凝成的金色漣漪漾過之處,斷戟殘甲竟生出青青忍冬藤——那藤蔓纏繞著裂成兩半的青銅戈,在染血的鋒刃上開出鵝黃小花。九品蓮臺虛影旋轉不休,將空中翻涌的血霧化作漫天甘霖,落在鏖戰半日的五玄門弟子眉間,竟有人丟下兵器掩面而泣。
隨著誦經聲漸漸響起,那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在這片戰場的每一個角落回蕩。僧人們所穿的僧袍上,金線繡成的梵文竟如同水波一般流動起來,閃爍著奇異的光彩。與此同時,百丈金剛法相自云端若隱若現,金剛法相面容慈悲而威嚴,散發著令人敬畏的氣息。那悠揚的梵唱在空氣中不斷回蕩,漸漸凝聚成了九品蓮臺的虛影。這九品蓮臺光芒四射,將戰場翻涌的煞氣悄然凈化。就連那些在戰斗中碎裂的兵器殘片,也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輝。一時間,方圓十里的空氣都變得清冽祥和起來,仿佛這里不再是充滿殺戮和紛爭的戰場,而是一片寧靜的佛國凈土。
玄誠道人踉蹌后退半步,道冠歪斜也渾然不覺。他寬大的道袍沾滿霜屑,握劍的手背青筋暴起。就在玄誠道人眉頭緊皺之時,暮雪派掌門暮江薇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中。暮江薇一襲白衣勝雪,衣袂上繡著十二重冰裂紋飾,冰晶般的眸子閃爍著清冷的光芒,寒玉耳墜在她的鬢邊輕輕晃蕩,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她注意到玄誠道人看過來的目光,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只見她忽然甩動綴滿冰凌的廣袖,玄冰真氣在她的指尖迅速凝成六棱霜花,那霜花晶瑩剔透,內部竟封印著上古符篆的虛影,散發著刺骨的寒意。暮江薇滿臉不悅地說道:"吟霜太令我失望了,居然還跟夏均那孽障糾纏不清,我們走!"說罷,她便帶著暮雪派的弟子們轉身離去,空中飄落的雪花瞬間凝成數百柄冰劍,嗡鳴著為眾人開道。
她每走一步,地面都會凝出三尺見方的冰蓮,湛藍的冰層順著錦靴蔓延,所過之處魔焰盡數熄滅。冰蓮的花瓣晶瑩剔透,宛如水晶雕琢而成,每片花瓣上都浮現出暮雪派特有的雪魄陣紋。那寒氣所到之處,將沿途翻涌的魔氣盡數凍結成霜晶,紫黑色的魔霧在半空中凝結成蛛網狀的冰棱結界,仿佛是在為他們的離開開辟一條純凈的琉璃通道。就連玄誠道人欲言又止的挽留聲,也被這寒冷的氣息凍在了半空,凝成半截冰錐墜落在焦土之上。
而紫幽宮的宮主端木曉這邊,他轉身看向女兒端木蓮,腕間紫玉鐲與腰間龍鱗佩相撞,發出清越聲響。他注意到女兒發間垂落的紫晶流蘇有些凌亂,七寶瓔珞項鏈也歪斜著,玉蟬禁步的絲絳糾纏在繡履旁,心中一陣心疼。他連忙伸手替她理順,指尖凝起溫潤的紫陽真氣,將女兒鬢角碎發間的魔氣碎屑拂去,關切地問道:"寶貝女兒,你怎么啦?是剛才的劍罡余波震傷你了嗎?"
端木蓮冰雪聰明,立馬會意。她扶額時腕間銀鈴輕響,十三顆玲瓏銀珠碰撞出攝魂音律,悄悄捏碎藏在指間的赤血丹。頓時,她的面如金紙,額間花鈿暗淡無光,裝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樣:"是啊爹,我的頭好疼......"話音未落,嘴角突然滲出殷紅血滴,連護體靈光都黯淡三分,周身縈繞的紫霞真氣也紊亂如絮。
端木曉心疼不已,連忙掐訣召來七香寶輦。那寶輦造型精美,車轅鑲嵌著九顆鮫人淚珠,四角懸著千年龍涎香爐,爐中青煙裊裊,化作鸞鳳盤旋的模樣,散發的異香竟讓方圓三丈的草木瞬間開花。他小心翼翼地將女兒扶上鋪著鮫綃軟墊的輦座,又取出星云紗為她覆住雙膝,回頭對弟子們喝道:"別怕,爹這就帶你回去用九轉還魂丹療傷!"說著,他催動十二匹踏云獸,那些異獸蹄下生出紫色祥云,眼角金紋流轉間,帶著紫幽宮一眾人化作紫金流光,鸞鈴聲響徹云霄,瞬間消失在翻涌的魔云中。
最終,太虛派和五玄門在眾人或明或暗的退避中敗下陣來。玉清寒抱著玉清若,跟隨邢幽等眾人化作劍光離去,只留下一道道絢麗的光影劃過天際。山風卷著破碎的旌旗掠過戰場,暮色里隱約傳來圍觀修士壓抑的驚嘆。當最后一道遁光消失在云靄深處,山巔的殘陽恰好穿透云層,在滿地狼藉中投下清冷的光斑。
這場玄誠道人精心策劃的陰謀,隨著五大宗門的相繼離開而徹底失敗。玄天鏡里預演過千百遍的圍殺陣圖,終究成了說書人茶余飯后的荒唐話本。鏡中推演的三十六路天罡變化,七十二重地煞殺機,此刻都化作青煙消散在穿山而過的夜風里。只余幾片染血的冰蓮殘瓣在暮色中閃著微光,此刻竟成了這場鬧劇最后的見證。有靈蝶誤將殘瓣認作同伴,繞著血漬斑斑的冰晶振翅三匝,忽被罡風撕成齏粉。
五玄門歷代掌門一直懷揣著擴大自身影響力、成為靈微界頂尖門派的野心。玄誠道人和門派長老們聯合太虛派精心策劃了這一場圍剿行動,妄圖借此機會削弱天劍門在靈微界第一宗門的聲譽,同時重創凌云閣,為五玄門的振興之路掃除障礙。
玄誠道人站在那寬闊的劍臺上,望著眾門派紛紛離去的背影,他的臉色陰沉得如同暴風雨來臨前那厚重而壓抑的天空。他的袖中的雙手緊緊地緊握成拳,指節因為用力過度而泛白,指甲更是深深刺入了掌心,可他卻渾然不覺那鉆心的疼痛。他的內心充滿了憤怒和不甘,原本他以為這場精心謀劃的圍剿行動萬無一失,只要各門派齊心協力,定能讓天劍門和凌云閣遭受重創,五玄門也能在這場戰斗中脫穎而出,進一步擴大在靈微界的勢力和影響力。
然而,現實卻如同一個沉重的耳光,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臉上。萬萬沒想到,魔尊居然會忽然帶領著一群魔君從天而降,那強大的氣息瞬間讓整個戰場的局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更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天劍門和凌云閣仿佛早就洞悉了他的陰謀,根本就不入他設下的局,巧妙地避開了這場看似兇險的圍剿。
此刻,他的耳畔不斷回響著半刻鐘前魔尊那充滿嘲諷的冷笑:“老牛鼻子倒會打算盤,可惜心勞日拙,竹籃打水一場空。”那冷笑仿佛是一把鋒利的刀子,一下又一下地割著他的內心。
周圍那些原本在一旁觀戰的小門派掌門們,此刻紛紛駕著各自的飛行法器匆匆散去,他們的議論聲如同嘈雜的噪音,此起彼伏地傳入玄誠道人的耳中?!拔逍T這次算是栽了大跟頭”“早說玄誠子急功近利”,每一句話都仿佛裹著銳利的靈力,刺入耳膜,在他的經脈里掀起了腥甜的血氣,讓他感到一陣氣血翻涌。
玄誠道人突然想起百年前師尊羽化時的遺言:“宗門興衰,系于分寸之間”,這句話如同重錘一般敲在他的心頭,喉頭頓時涌上一股鐵銹味的悔意。他猛地轉身,一身道袍在靈力的震蕩中獵獵作響,那聲音仿佛是他內心憤怒的宣泄。他目光如炬地瞪向身后戰戰兢兢的五玄門弟子們,那些弟子們一個個低著頭,脖頸后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握著劍柄的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仿佛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最前排的弟子肩膀微微顫抖著,劍臺上未干的血跡正順著石縫蜿蜒到他皂靴的邊緣,那殷紅的血跡仿佛是這場失敗的見證。
玄誠道人喉間爆出驚雷般的怒喝:“都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收拾殘局!”那聲浪裹挾著
強大威壓,震得青銅香爐中殘存的安神香灰簌簌飄落,仿佛連這小小的香爐都在承受著他憤怒的余波。
弟子們聞言,如夢初醒般紛紛行動起來。有的忙著收拾散落一地的兵器殘片,他們小心翼翼地將那些破碎的兵器撿起,仿佛在撿起自己破碎的尊嚴,然后放進儲物袋中。有的則忙著攙扶受傷的同伴,他們的臉上滿是焦急和關切,將受傷的同伴扶到一旁,為他們施展簡單的療傷法術,希望能減輕同伴的痛苦。
兩名執事弟子掐動法訣,懸浮在半空的靈陣應聲亮起,散發著柔和而神秘的光芒,將滿地的兵器殘片映照得寒光粼粼。有個年紀尚輕的弟子彎腰去撿半截斷劍時,突然被劍身上的銘文刺痛了眼睛,他不禁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東側石階處傳來壓抑的抽氣聲,幾個女弟子正用靈力按著同門肋下深可見骨的傷口,淺青色的治愈術法卻總在觸及傷口時被殘留的魔氣沖散,她們的臉上露出了無奈和焦急的神情。
整個劍臺上,一片忙亂之景。弟子們來來往往,腳步聲、咒語聲交織在一起,仿佛是一首雜亂無章的交響曲。玄誠道人看著這一切,廣袖下的掌心已掐出了月牙狀的血痕,那血痕仿佛是他內心痛苦的印記。他望著遠處尚未散去的劫云,那厚重的云層仿佛是壓在他心頭的一塊巨石。突然,他想起三十年前接任掌門時,師尊在奇異的天象中將掌門令牌交付于他手中的場景。那時的他,滿懷壯志豪情,發誓要帶領五玄門走向輝煌??扇缃瘢@場圍剿的失敗,就像一場無情的暴風雨,將他的夢想和希望都無情地摧毀。
玄誠道人心中一片茫然,他站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方向。他不知道五玄門的未來究竟在何方,這場失敗,不僅讓他失去了對其他門派的威懾力,更讓他對五玄門的未來充滿了深深的憂慮。他仿佛看到了五玄門在靈微界的地位逐漸下降,被其他門派所輕視和排擠,曾經的輝煌如同過眼云煙,漸漸消散在歲月的長河中。他的內心充滿了自責和悔恨,他知道,這一切的后果都需要他來承擔,而五玄門的未來,也將在這一片迷茫中艱難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