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若離開信王府之后,就回了上官府。當年事發突然,走的時候沒留下只言片語。想到這兒,她的內心很是愧疚。記憶中,上官一家對她極好,上官夫婦更是視她如己出。比起早逝的親生父母,她對上官夫婦感覺更親近些。而且,這里還有一個生得和她二十一世紀的弟弟幾乎一摸一樣的上官青。
上官府的老管家看到她先是一臉驚訝,接著是欣喜。
“大少爺,您還活著……,呸呸呸,看我這張嘴。您是不知道啊,兩年傳言您為了搶小康王的親,被追兵射死在回頭崖。夫人聽后,直接哭暈過去了,之后一病不起。大少爺,您既然活著,為何也不傳訊回來?夫人她……,哎!”
上官若聞言,鼻子一陣酸,哽咽道:“桐叔,是我考慮不周。勞煩您先帶我去看看娘親。”
李桐用袖子抹了抹淚,點頭道:“好,好,少爺隨老奴走。”言罷,便走在前面帶路。
上官若隨著老管家來到上官夫人的房間,屋里充刺著一股弄弄的藥味。上官浦和上官青都在,后者跪在上官夫人床前。上官夫人面色黃蠟,嘴唇色白,雙目禁閉著。上官若看著床上躺著的人,回想起上次回家的時候,她神采奕奕,面色紅潤,兩廂對比,不禁紅了眼。
她跪下道:“爹,娘,孩兒回來了。”
上官浦輕輕扶起她,道:“回來就好。你娘她因對你思念過度,害了心病,久臥不起。這幾天情況愈發嚴重,怕是……”話到這,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不愿再往下說。
上官若輕聲地走過去,和上官青一起跪在床前。不知何時,一行清淚早已落下。如果說,以往她對這個家的概念只僅限腦海中的記憶,那么現在她才徹徹底底地體會到這個家于她的意義。她的養父母如此疼她愛她,叫她如何回報是好?
“哥,你說娘親會好起來嗎?”上官青看著她問道。
上官若沒回答,而是給上官夫人把了把脈。良久,才回道:“娘親她只是思念過度,郁結于心,尚可施針配以藥材醫治,不日定能轉好。”
上官浦有些驚訝,問道:“若兒何時學了醫?為父竟是不知。”
上官若慚愧道:“是孩兒不孝!這兩年孩兒一直隨神醫渡半仙學習醫術。師傅懸壺濟世,游離四方,飄忽不定。孩兒沒往家中報平安,是孩兒疏忽了。”
上官浦嘆了口氣,說道:“只要你心里有這個家就好。以后無論去到哪兒,記得累了就回家。”
“是,爹。”
上官若為上官夫人掖好了被角,隨后起身寫藥方。
渡半仙見慣了生死,心腸比鐵石還冷硬。但好在他行醫有自己的準則,對她這半個徒弟兼藥童也從不吝于教授。雖說兩年的學歷尚淺,但醫術較于一般郎中還是有過人之處的。
接下來的日子,上官若都留在家中。上官夫人在她的悉心醫治和調理下,居然漸漸好了起來。不到十天,她便可隨意走動,精氣神也恢復如初。
這天,天氣不錯,上官若扶著上官夫人在院里走動。
“若兒,為娘之前以為自己快不行了,只盼著能再見上你一面。沒想到,現在居然還能和你一起散散步,聊聊天。”
“孩兒不孝,讓母親擔憂了。”
上官夫人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道:“你的事,娘都聽你爹說了。那些個皇子皇孫,哪是我們能高攀的?即便是讓你做了正室又如何?一進侯門深似海,你性格耿直,又以男兒身份生活多年,如何跟后院那些女人相爭?”
上官若有些訝異,問道:“爹他是如何得知……”
上官夫人用手指輕戳她的腦門,有些嗔怪道:“你呀,到底沒把我們當成親爹娘,這等事情居然欺瞞至今。若不是你爹在朝為官,打聽了有關你的消息,又加以推敲,方知你是定北侯的遺孤。恐怕此時此刻,依然把你當小子看。這些年,你是何等小心翼翼?叫娘親既生氣,又心疼!”
“孩兒并非故意隱瞞。當年孩兒尚小,孩兒的親娘病重,怕孩兒孤苦伶仃,以女子之身在世間難以生存,故而讓孩兒隱瞞了性別。何況孩兒身上背負著血仇,哪敢輕易暴露了身份,給家里帶來禍端。”
上官夫人嘆氣道:“從小你就特別獨立,又好習武,磕磕碰碰,舊傷未好,又填新傷,身上的傷從來都沒好齊全過。如果娘早知道你是女兒身,定不會讓你過得如此艱辛!”
上官若即是感動,又是慚愧。她說道:“娘千萬別這么說,爹娘待我如己出。我在這個家過得很好。只是后來經歷了一些事,經常不著家。未能在爹娘身邊盡孝,是孩兒的錯。”
上官夫人摸了摸她的,笑道:“我家若兒越來越懂事了。要什么樣的男子,才配得上我如此出色的女兒?”
上官若沉默不說話,任由上官夫人打量她。良久,上官夫人說道:“你這身量有些高,身板也太瘦了。娘得好好給你補補,這么瘦怕是夫家會嫌棄。”
上官若心里翻了個白眼,這話鋒轉得也太快了。她有些尷尬道:“娘,孩兒都這把年紀了,還嫁什么嫁。而且,孩兒當慣了男人,一時半會兒是改不了了。”
“說什么傻話?身為女子,最重要是找戶好人家,有個知冷知暖的人照顧著。再說了,我的若兒如此美貌無雙,哪個男子看了不心動?”
上官若也知道自己長得好看,可是想留住自己心悅的男子,光靠外表是無用的。何況那人已成她人之夫,此生再無瓜葛。
上官夫人直接無視她的沉默,繼續說道:“你現在既然回家了,也無官職在身,娘一定好好教教你婦容婦德。以后即便是嫁人了,在婆家也好與人相處。”
上官若點頭稱是。雖然她此生不會嫁人 但也不好直接弗了老人家的熱忱。橫豎不過是學習一下怎么做一回古代小女子而已,不是什么難事。
次日,上官夫人就讓上官若換上了女裝。上官青從學堂回來,就看到穿著一襲淺藍色長裙的上官若站在廊下,如墨長發,衣袂飄飄,差點看晃了眼。當看清對方的相貌,更是目瞪口呆。任誰見到自己從小到大叫喚哥哥的人,忽然間變成姐姐,不嚇傻才怪。
上官青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哥,你這是,這是要扮七仙女去參加廟會嗎?”
上官若心里好笑,忽然生出逗弄之意,故意放柔聲道:“青兒覺得大哥這一身扮得,扮不得?”
上官青點頭稱贊道:“自然扮得。大哥穿女裝比仙女還美!可是……”
他可記得大哥艷名在外,這兩年好不容易消沉了些。如果大哥穿著這一身出去,就怕那些人又要說三道四,壞了大哥的名聲。
“大哥,你還是換回男裝吧。男子穿女裝不合禮法,會被人笑話。”
上官若還沒說什么,上官夫人卻從房里走了出來,道:“換什么換,你‘哥’本來就是女子,不,應該改口喚姐姐。”
“啊?!”上官青整個人都懵了。
上官夫人不理會一臉震驚的上官青,牽著上官若的手往外走。她要帶她去胭脂水粉店好好看看,畢竟婦容也是女子三從四德之一。女子就該學會打扮自己,取悅夫君的心。
兩人前后上了轎,搖搖晃晃地往城中最大的胭脂鋪顏玉坊走去。上官若騎過馬,坐過馬車,上轎還是頭一回。原以為這輩子第一次上轎定是做趙寒的新娘,沒想到卻成了此生的遺憾,真是世事無常啊!
上官若輕輕撩開轎門的簾子的一角往外看,京城的街道還是一如既往的繁華。兩年前,她在街上看中了一件漂亮的銀簪,之后因為這支銀簪生出來一系列事端。她放下簾子,不去回想往日之事。即便過了兩年,想起那個人和事,心依然窒息地痛。
也許只是師傅的藥效起作用了,所以才會覺得疼,渾身疼,一定是這樣。上官若如是安慰著自己,即便痛苦,她也要戒掉這沒有未來的癡心。
顏玉坊很快就到了,下了轎,上官若上前扶著上官夫人一起進去。這里裝修雅致,香氣撲鼻。店員在這兒工作,見過美人不少,但像上官若這等絕色佳人實屬罕見,一時忘了上前招呼。
上官夫人見他們盯著自己女兒看,心下有些不悅。她從袖里取出一張絹帕,把上官若的臉遮了起來。
“這顏玉坊做的是胭脂水粉生意,但店員都是男子。是為娘考慮不周,嚇著你了吧?”
“沒。”她只是覺得不大自在。以前男子裝扮的時候引來的目光也不少,但感覺和穿女裝的時候不同。
“沒事就好。娘先給你挑選最好的胭脂,不過我女兒如此天生麗質,這些胭脂怕是配不上我女兒。”這款不錯,不過還是配不上我女兒……”
上官若看著喃喃自語的上官夫人,心下一暖。這種有娘寵著的感覺真好!如果當初剛穿過來的時候就留在上官家,也許后來就沒那么多事了。可惜人生沒有如果啊!
顏玉坊的商品瑯琊滿目,挑選起來還挺難下手的,感覺每件都想要,然后就有了選擇困難。上官若雖然也是女子,但陪女人逛街這種事情真的很累。也許是自己當糙漢子久了,看每款都差不多。見上官夫人挑的那么起勁,也不好潑她冷水。
“若兒,你覺得這款怎么樣?”
“好。”
“這款呢?”
“也好。”
“那款也不錯,若兒覺得呢?”
“額,也很好。”
“……”就沒有不好的。
不過上官夫人也不介意,女兒扮男人久了,不懂脂粉也是常情。以后有她這當娘的言傳身教,不愁不能將她引入正途。
唉,這事都怪她爹,好好的孩子習什么武?如果只是當公子哥養,文文弱弱的,改學婦道也容易。如今再看她家若兒,除了這身女裝和驚人的外表,行事作風哪點像女兒家。這事都怪她爹!(正在修繕典故的上官浦莫名其妙的打了個噴嚏,心想:定是孩兒他娘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