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色護衛(wèi)禍水妃 第五十章 失而復(fù)得

寒潭的水汽氤氳升騰，帶著刺骨的涼意，彌漫在四周的空氣中，仿佛一層無形的薄紗，籠罩著潭邊的一切。司馬南緩緩松開緊攥的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痛感尚未完全褪去，指尖那難以抑制的顫抖卻已漸漸平息，只留下些許麻木。她俯身，動作有些僵硬地將癱軟如泥、幾乎失去支撐的遠(yuǎn)凡拉起來，像拎起一只受驚過度的小獸。她的聲音依舊沙啞低沉，如同砂礫摩擦，卻少了幾分之前的空洞死寂，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沉凝，如同潭底沉積的頑石：“坐穩(wěn)了。靜心，不是讓你分神亂動。再有一次，便不是跌一跤這般簡單。”那話語中蘊含的冷意，比潭水更甚。

遠(yuǎn)凡抽噎著，小臉煞白，淚水混著泥土糊了一臉，聽到這聲音，如同被無形的鞭子抽了一下，立刻用力點頭，小手死死抓住身下濕冷的草皮，指節(jié)泛白，再不敢有絲毫異動，連呼吸都屏住了。其他孩子也噤若寒蟬，紛紛重新挺直脊背坐好，比之前更加專注地閉目調(diào)息，努力平復(fù)剛才那驚心動魄一幕帶來的驚嚇，小小的胸膛起伏不定，竭力模仿著師長們教導(dǎo)的吐納節(jié)奏。

司馬南重新站直，挺直了那曾因巨大悲痛而微微佝僂的脊背，如同一柄緩緩出鞘的劍，再次凝神望向那深碧如墨、深不見底的潭水。水面平靜如鏡，倒映著灰蒙蒙、鉛塊般沉重的天空和遠(yuǎn)處山巒模糊而壓抑的輪廓，她的影子在其中搖曳不定——臉色依舊蒼白如紙，毫無血色，眉宇間刻著濃得化不開的悲傷痕跡，仿佛被無形刀鋒反復(fù)劃過的舊傷，每一次凝望都觸目驚心。但那雙眼睛，在經(jīng)歷了剛才那電光火石般的本能守護之后，似乎有什么東西悄然沉淀了下來，不再渙散飄忽如風(fēng)中殘燭，而是凝聚成一種堅硬如鐵、不容撼動的決心，冰冷而銳利。

潭水依舊冰冷刺骨，寒意透過鞋底直往上鉆，無法沖刷掉那刻骨銘心、日夜噬咬的記憶和痛楚，卻仿佛濯洗了蒙在心鏡上的一層厚重塵埃與灰燼，讓她更清晰地看到了此刻肩頭的千鈞重量——祭壇那吞噬一切的魔焰吞噬了過往所有的歡笑與溫存，將那一切化為齏粉與焦土，但那熾熱灼人的余燼下，在這萬籟俱寂的寒潭之畔，尚有需要她守護的生者，那些懵懂無辜、瑟瑟發(fā)抖的生命，如同風(fēng)中即將被摧折的幼苗，脆弱得令人心碎。師叔葉虛在靈堂前那沉重的話語，如洪鐘大呂般在耳畔反復(fù)回蕩，在此刻陡然有了新的、沉甸甸的、幾乎令人窒息的分量，壓得她胸腔微窒，卻又帶來一絲奇異的、久違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安穩(wěn)。

逝者已矣，生者當(dāng)繼其志。這句話不再是空洞蒼白的慰藉與口號，而是如同滾燙的烙印，帶著血肉焦糊的氣息，深深銘刻在她靈魂深處的誓言，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

她不再僅僅是那個沉浸在無邊悲痛、被悔恨淹沒的“南兒”，那個被淚水浸透、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少女；更是此刻立于冰冷水畔，必須為身后這些懵懂幼苗遮風(fēng)擋雨、撐起一片搖搖欲墜天空的“師兄”，一肩挑起冥天師兄那驟然中斷、未竟的沉重使命。山風(fēng)依舊凜冽如刀，呼嘯著拂過沉寂的潭面，帶起細(xì)微的漣漪，一圈圈無聲地擴散開去，倒影中那孤高的身影也隨之晃動，卻不再顯得那么搖搖欲墜，反而透出一種歷經(jīng)烈火淬煉、狂風(fēng)摧折后的沉穩(wěn)與孤絕。司馬南挺直了脊背，如同潭邊那虬枝盤曲、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梅，縱使傷痕累累，枝干焦黑，亦要在苦寒之境中，立定根基，將堅韌的根系深深扎入冰冷的凍土與堅巖。她靜靜地、幾乎凝固般守護著這份來之不易的、脆弱而珍貴的靜謐，呼吸輕緩悠長，目光穿透清澈卻幽深的水面，仿佛要望進(jìn)那潭底沉淀的歲月與黑暗深處，那里埋葬著往昔的誓言與血淚，她從中艱難地汲取支撐自己繼續(xù)前行的力量，一絲一縷，匯聚成堅韌不屈、纏繞靈魂的藤蔓。

就在此時，平靜如死的水面，忽然極其輕微地蕩漾了一下，多了一個倒影。那熟悉的輪廓、那曾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她絕望夢境中的眉眼……這不是她心心念念、以為早已葬身火海、尸骨無存的冥天又是誰？司馬南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墜入萬丈冰窟，隨即又劇烈跳動起來，擂鼓般撞擊著胸膛，血液似乎瞬間凝固又驟然沸騰。她用力揉了揉眼睛，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發(fā)白，懷疑自己是否悲傷過度見了鬼，或是這詭異寒潭施了幻術(shù)，讓無盡的思念與絕望化作了噬心蝕骨的虛妄倒影。

“怎么，看到我活著……你很驚訝？”冥天的聲音，低沉而熟悉，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熟悉的疲憊笑意，竟真真切切地從她頭頂上方傳來，如同投入死水的一塊石子，打破了凝固的死寂。

司馬南渾身劇震，一個踉蹌，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狠狠推了一把，腳下一滑，幾顆碎石被踢動，骨碌碌滾入靜心池中，濺起小小的、冰冷的水花，潭水的寒氣幾乎觸到了她的鞋尖。幸虧一只手臂及時伸出，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穩(wěn)穩(wěn)地扶住了她纖細(xì)卻因極度緊繃而僵硬的腰肢，那力道沉穩(wěn)而有力，帶著血肉之軀的溫?zé)崤c重量，傳遞著不容置疑的真實感。

那手掌的觸感溫?zé)岫鎸崳糁”〉摹⒄慈竞兜囊铝蟼鱽恚瑤еr活的生命氣息與晨曦的微光，像一團暖火烙在她冰涼的肌膚上，驅(qū)散了瞬間的麻木。司馬南猛地抬頭，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鎖在冥天近在咫尺的臉上，不敢眨眼，生怕這幻象在下一瞬便如泡影般消散在冰冷的空氣中。那張臉，蒼白得幾乎透明，在清冷稀薄的晨光下顯得格外虛弱憔悴，眼下帶著濃重的青影，卻無損其清俊的輪廓，反而更添一分驚心動魄的俊逸與真實。但那雙眼睛，那雙慣常帶著三分刻薄、七分憊懶，深處卻總藏著不易察覺暖意的眼睛，此刻正清晰地映著她驚魂未定、蒼白如鬼的倒影，瞳孔中閃爍的微光如同寒夜中未曾熄滅的星辰，帶著劫后余生的微芒。沒有虛幻的霧氣繚繞，沒有吞噬一切的魔焰燃燒，就是活生生的、帶著體溫與真實呼吸的冥天！

“師兄……你……”司馬南的聲音卡在喉嚨里，破碎得不成樣子，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和撕裂般的沙啞。她下意識地反手，用盡全身力氣抓住冥天扶在她腰間的手臂，指尖用力到幾乎要嵌入他的皮肉，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確認(rèn)眼前的一切不是心魔作祟，不是寒潭倒映的虛幻泡影，而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巨大的沖擊如同驚濤駭浪，瞬間淹沒了她所有的感官，連日來積壓的悲慟、絕望、沉重的自責(zé)，以及方才那瞬間爆發(fā)的守護本能，此刻全都攪成一團滾燙的亂麻，堵得她胸口發(fā)悶，喉頭發(fā)緊，幾乎喘不過氣，只能死死地抓住這唯一的、失而復(fù)得的“真實”，如同抓住懸崖邊的救命繩索。

潭邊的幾個小童早已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仿佛被無形的法術(shù)定住。遠(yuǎn)凡忘了抽噎，張著小嘴，傻傻地看著突然如天神般降臨、死而復(fù)生的冥天，淚珠掛在腮邊都忘了擦。遠(yuǎn)塵猛地站起身，臉上寫滿了巨大的、足以顛覆認(rèn)知的疑惑與震驚，嘴唇翕動著，喉嚨里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遠(yuǎn)嗔和遠(yuǎn)癡更是直接呆若木雞，連眼睛都忘了眨，小小的身體僵在原地。

冥天似乎被司馬南抓得有些吃痛，劍眉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嘴角卻習(xí)慣性地向上扯了扯，露出一絲熟悉的、帶著點玩味又難掩深深疲憊的笑容，聲音干澀：“嘖，下手這么狠？看來是真想把我徹底送走？”他的目光越過司馬南顫抖不止的肩頭，掃了一眼潭邊那幾個石化般、驚魂未定的小小身影，聲音放得更緩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久違的溫和，“都傻站著做什么？叫聲師兄來聽聽？”那語氣，帶著劫后重逢的沙啞，卻有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冥天師兄！”遠(yuǎn)塵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驚魂未定的哭腔，幾乎是尖叫著喊了出來，打破了潭邊的死寂。其他幾個孩子如夢初醒，也紛紛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驚喜萬分地、跌跌撞撞地圍攏過來，七嘴八舌地叫著“師兄”。

孩子們的簇?fù)砗湍且宦暵暻宕唷е耷坏暮艉埃裢度霛L油的水滴，瞬間打破了司馬南周身那層強行凍結(jié)的冰層。巨大的、失而復(fù)得的狂喜如同洶涌的、積蓄已久的潮水，猛地沖垮了她強行構(gòu)筑的所有理智堤壩與壓抑的偽裝。她再也抑制不住，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如同秋風(fēng)中的最后一片枯葉，眼中強忍了太久太久的淚水終于決堤，大顆大顆地滾落，砸在冥天扶在她腰間那沾染風(fēng)塵與血跡的衣袖上，迅速洇開深色的、滾燙的濕痕。她猛地松開抓著他手臂的手，卻轉(zhuǎn)而死死攥緊了他胸前早已被旅途風(fēng)霜、煙塵與可能的戰(zhàn)火浸染得破舊不堪的衣襟，仿佛溺水瀕死之人終于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布料在她手中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細(xì)微**。

“你沒死……你真的沒死……”她哽咽著，反復(fù)低喃，聲音破碎不堪，帶著劫后余生的劇烈戰(zhàn)栗和不敢置信的狂喜，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底最深處、從靈魂的裂縫中擠壓出來，飽含著血淚與無盡的煎熬，“我看到……祭壇……魔焰……我以為……”劇烈的情緒波動讓她語無倫次，后面的話被洶涌而出的、滾燙的淚水徹底淹沒。她將臉深深埋進(jìn)冥天帶著塵沙、汗味與淡淡血腥氣的肩窩，肩膀劇烈地聳動著，壓抑了太久太久的悲傷、恐懼、孤獨和此刻洶涌澎湃的、幾乎將她撕裂的滅頂喜悅，化作無聲卻撕心裂肺的慟哭，滾燙的淚水迅速浸濕、滲透了他單薄的衣襟。那哭聲沉悶而壓抑，如同受傷野獸的嗚咽，卻比任何嚎啕都更能撕裂人心，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連同所有積壓的痛苦、絕望與重負(fù)都傾瀉出來，在這冰冷的潭邊。

冥天臉上那點慣常的玩味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近乎疼痛的憐惜和難以言喻的復(fù)雜。他清晰地感覺到懷中身軀那無法自控的劇烈顫抖和肩頭滾燙淚水的灼燒感，那灼熱幾乎燙傷了他的皮膚。手臂下意識地收攏，將她更緊地、更密實地圈在懷里，仿佛要將她揉入骨血，用自己的存在去填補她內(nèi)心的巨大空洞。另一只手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帶著一種生澀的、久未使用的溫柔，輕輕落在她因慟哭而不斷顫抖、繃緊的背上，笨拙地、一下下拍著，如同安撫一個受盡世間委屈、終于找到依靠的孩子，動作帶著小心翼翼的珍重。他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堅定地?fù)肀е斡伤谧约簯阎斜M情發(fā)泄那積壓如山的情緒，下頜輕輕抵著她的發(fā)頂，目光越過波光粼粼卻依舊冰冷的潭面，投向遠(yuǎn)方蒼茫起伏、如同巨大墳塋的山巒，那眼神深處，翻涌著復(fù)雜難言的情緒——有劫后余生的深深慶幸，有目睹同伴慘烈犧牲的沉痛烙印，更有此刻懷中人這撕心裂肺的依賴與脆弱所帶來的、無比沉甸甸的責(zé)任與無限憐惜，如同無形的鎖鏈，將他牢牢縛在此地。

晨光正好，澄澈如洗，穿透稀薄的水汽，將相擁的兩人和周圍幾個喜極而泣、臉上猶帶淚痕與塵土的小小身影，在清澈如鏡的靜心潭畔，拉出一道長長的、溫暖的、充滿生機的影子，投射在濕潤的草地上。山風(fēng)依舊輕柔，拂過終于不再死寂的水面，帶起細(xì)微的漣漪，也悄悄吹散了空氣中那凝結(jié)了許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重死寂，仿佛為這片飽受創(chuàng)傷的天地，艱難地注入了一線久違的、微弱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