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這個字像電流一樣擊穿了蘇晚的猶豫。
留下,意味著將剛剛獲得的自由和證據再次交到霍霆深手中。盡管他此刻或許心存悔意,但混亂的局面、未定的真相,以及他們之間那深不見底的隔閡與傷害,讓她無法完全信任眼前的“安全”。更何況,那個隱藏在幕后、能使用摩斯密碼傳遞信息的神秘人,似乎知道更多她不知道的危險。
而逃跑……雖然前路未知,吉兇難料,但那意味著主動權第一次掌握在了她自己手里。帶著這些能證明清白的證據,逃離這座禁錮她、傷害她太久的牢籠。
保鏢的腳步聲就在拐角后不遠處,隨時可能發現這個凹槽。
沒有時間了!
蘇晚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煙塵的空氣,眼神驟然變得堅定。她將手電筒和手機塞進口袋,握緊那把冰涼的銀色鑰匙,像一道影子般悄無聲息地滑出藏身之處,朝著與保鏢腳步聲相反的方向——主樓后門疾步奔去。
她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步都踩在緊繃的神經上。走廊空曠,她的腳步聲被無限放大,仿佛在敲打著警報。
幸運的是,大部分人手似乎都被吸引去了醫療室火災現場和后期的搜捕,通往偏僻后門的路上并沒有遇到什么人。
后門是一扇厚重的、平時很少開啟的木門。她顫抖著手去拉門閂——謝天謝地,沒有從外面鎖死!或許是因為混亂,也或許是有人故意為之?
她來不及細想,用力拉開一道縫隙,側身擠了出去。
冰冷的夜風瞬間裹挾著山林特有的潮濕泥土和草木氣息撲面而來,讓她打了個寒顫,卻也讓她混沌的大腦為之一清。
身后是燈火通明、混亂喧囂的霍家豪宅,而眼前,是漆黑一片、仿佛巨獸張口等待的茂密山林。那條狹窄的、幾乎被荒草淹沒的小徑,蜿蜒伸向未知的黑暗深處。
那條小徑,就是光信號指引的方向。
她回頭最后望了一眼那棟巨大的、承載了她無數痛苦和掙扎的建筑,然后毅然轉身,踏上了那條冰冷濕滑的小徑。
山林里寂靜得可怕,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她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心跳聲。腳下的路坎坷不平,黑暗中仿佛有無數的眼睛在窺視。她不敢打開手電筒,只能借著透過枝葉縫隙的微弱月光,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前行。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她的四肢百骸。但她不敢停下,只能拼命向前,仿佛身后有惡鬼追趕。
那個發信號的人呢?TA在哪里?為什么指引她來這里?
就在她體力幾乎耗盡,恐懼快要壓倒理智之時,前方不遠處的一棵巨大橡樹后面,突然再次亮起了那束熟悉的手電光!
光束沒有亂晃,而是精準地、短暫地照向她腳下的路,然后又迅速熄滅,像是在為她引路,又像是在確認她的位置。
蘇晚的心臟猛地提起!TA就在前面!
她鼓起勇氣,朝著光束亮起的方向加快腳步。
繞過那棵巨大的橡樹,后面是一片稍微開闊的林地。月光稍微明亮了一些,勾勒出一個背對著她、站在林地中央的挺拔身影。
那個人穿著深色的風衣,身形高大,似乎是個男人。
聽到她靠近的腳步聲,那人緩緩轉過身來。
月光照亮了他一半的臉龐——溫潤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以及那副標志性的金絲邊眼鏡……
蘇晚的血液瞬間凍結,腳步猛地釘在原地,巨大的驚恐和難以置信瞬間攫住了她!
——顧清風?!
怎么可能?!他明明被她親眼看著昏迷在地窖石階上!怎么會出現在這里?!還換了一身衣服?!
難道地窖里那個是替身?還是他有什么同伙救了他?這是一個針對她的、精心設計的陷阱?!
蘇晚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想往回跑!
“別怕!不是我!”
一個急切而壓低的、卻異常熟悉的嗓音響起,阻止了她的動作。
這個聲音……
蘇晚猛地頓住,再次驚疑不定地回頭望去。
只見那個“顧清風”抬手,緩緩摘下了臉上的金絲邊眼鏡,又用手在臉側和下頜線處輕輕一揭——一層極薄極逼真的人皮面具被揭了下來,露出了面具下另一張截然不同的臉!
這張臉,英俊,冷毅,眉宇間帶著歷經滄桑的沉穩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眼神銳利如鷹,此刻正復雜地、帶著歉意和急切地看著她。
是霍霆深?!
蘇晚的大腦徹底宕機,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切!
霍霆深……扮成了顧清風的樣子?!在窗外用摩斯密碼引導她來這里的人……是他?!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時間緊迫,聽我說!”霍霆深快步上前,語氣急促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他眼中翻涌著蘇晚從未見過的復雜情緒——悔恨、焦灼、以及一種破釜沉舟的保護欲。
“醫療室的爆炸是我安排的障眼法,為了制造混亂引出顧清風的同黨和轉移視線。地窖里擊倒顧清風的是管家,他沒事,正在控制局面。我必須用這種方式才能避開所有眼線來見你。”
他語速極快,信息量大得讓蘇晚一時難以消化。
“為……為什么?”蘇晚的聲音干澀發顫,依舊無法從震驚中回神。
“因為霍家內部還有顧清風的眼線,因為我現在誰都不能完全相信,除了你!”霍霆深的目光死死鎖住她,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痛楚和歉意,“更因為……我欠你一個道歉,和一個解釋。”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極大的決心:“三年前我就隱約察覺不對,但被仇恨和偏執蒙蔽了雙眼!對不起,蘇晚!是我蠢,是我混蛋!錯信奸人,傷害了你這么久!”
這遲來的、血淋淋的道歉,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蘇晚心上。委屈、酸楚、釋然……種種情緒爆炸般涌上,讓她眼眶瞬間通紅。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霍霆深猛地壓下情緒,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黑色的小巧U盤,塞進蘇晚手里,“這是顧清風海外賬戶流水和一些關鍵通訊記錄的原件備份,比地窖里的復印件更致命!你拿好!”
然后,他又拿出一個信封和一部全新的、無法追蹤的手機:“里面有新的身份證、銀行卡和一部安全電話。我已經安排好了,山腳下有車接應,會送你去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蘇晚怔怔地看著手里的東西,大腦依舊一片混亂。“你……你要我走?”
“你必須走!”霍霆深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卻又流露出一絲深藏的痛意,“顧清風的背后可能還牽扯更深的勢力,莊園里還不安全!在我徹底肅清內部、把他和他的黨羽連根拔起之前,你留在這里是最大的靶子!我不能……再讓你冒任何風險!”
他的目光落在她蒼白卻倔強的臉上,聲音驟然沙啞:“給我一點時間,蘇晚。等我處理完這一切,我會去找你。用我的余生,彌補我對你犯下的所有過錯。”
就在這時,他身上的某個微型通訊器傳來了極輕微的電流聲,一個壓低的聲音急促報告:“先生,顧清風醒了,在鬧!我們的人發現地窖證據被動過,正在擴大搜索范圍!后山方向好像有動靜!”
霍霆深臉色一變,眼神瞬間恢復冷厲。他深深看了蘇晚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未竟的話語和沉重的情感。
“走!順著這條小徑一直往下,不要回頭!”他猛地將她向后推了一把,語氣急切,“記住,保護好自己!等我!”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轉身,重新戴好那副顧清風的面具,身影迅速消失在密林深處,仿佛從未出現過。
蘇晚站在原地,手里緊緊攥著那個冰冷的U盤和信封,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淚水終于決堤般洶涌而出。
恨了這么久,怨了這么久,真相大白時,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充滿危險、離別和沉重承諾的局面。
她咬緊牙關,擦干眼淚,最后看了一眼霍霆深消失的方向,然后毅然轉身,朝著山下,朝著未知的、卻屬于自己的前路,狂奔而去。
山林寂靜,唯有她的腳步聲和風聲。
而在她身后,霍家莊園的方向,隱約傳來了更加尖銳的警報聲和犬吠聲。
狩獵,已經開始。
而她,既是獵物,也成為了手握利刃的、新的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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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