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
蘇晚在天蒙蒙亮時才勉強闔眼,卻又被窗外鳥兒清脆的鳴叫驚醒。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狹長的光帶,灰塵在光中飛舞。
她坐起身,后腰依舊隱隱作痛,提醒著她昨日的屈辱。目光落在枕邊那本設計本上,封面上模糊的鞋印和那幅無意識畫下的荊棘翅膀草圖,像一根刺,扎在心頭。
樓下傳來細微的動靜。她迅速起身,將設計本藏好,簡單洗漱后,換上另一條簡單的連衣裙,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憔悴。
早餐依舊在副樓的小客廳用。只有她一個人,簡單的清粥小菜,與小艾小心翼翼端來的姿態形成對比。
“太太,”小艾擺好碗筷,聲音細若蚊蚋,“老夫人說,讓您用完早餐過去陪她說說話。”
蘇晚的心稍稍回暖。“好,謝謝。”
主樓里,陽光充沛,暖意融融。霍老夫人正坐在落地窗邊的搖椅里,戴著老花鏡,翻著一本相冊。看到蘇晚,立刻笑著招手。
“晚晚來啦,快過來,陪奶奶曬曬太陽。”
蘇晚走過去,乖巧地坐在旁邊的矮凳上。陽光灑在身上,驅散了些許陰霾。
老夫人拉著她的手,輕輕拍著,目光慈愛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昨晚睡得好嗎?副樓那邊是不是有點潮?我讓她們給你多拿床被子。”
“不用麻煩,奶奶,我睡得很好。”蘇晚垂下眼睫,掩飾住眼底的青黑。
老夫人嘆了口氣,放下相冊,握住她的手:“晚晚,別怪奶奶多嘴。霆深那孩子……性子是冷了些,倔得很,心里壓著事。你們剛結婚,需要時間磨合。有什么委屈,跟奶奶說,奶奶給你做主。”
蘇晚鼻尖一酸,差點掉下淚來。她趕緊低下頭,輕聲道:“沒有委屈,奶奶,他……對我挺好的。”
老夫人沉默了一會兒,只是更緊地握了握她的手,沒有再追問。她轉而拿起相冊,指著一張泛黃的照片:“你看,這是霆深小時候,皮得很,哪像現在這么悶……”
照片上的小男孩,穿著背帶褲,抱著足球,笑得陽光燦爛,眼神清澈,完全沒有如今的陰鷙冷漠。
蘇晚看著照片,有些出神。他曾經,也有過這樣的時候嗎?是什么,讓他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是林薇的死嗎?
陪奶奶聊了一上午, mostly是老夫人在說,蘇晚在聽。期間霍霆深回來過一次取文件,看到她們,只是淡淡打了個招呼,目光掠過蘇晚時,沒有任何停留,仿佛她只是空氣。
午飯后,老夫人需要休息。蘇晚獨自回到副樓。
經過主樓書房外的走廊時,她無意間瞥見書房門虛掩著,里面傳來壓低的談話聲,似乎有“林薇”、“證據”、“重新查”等零碎的字眼飄出來。
她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停住腳步,屏住呼吸。
是霍霆深和另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當時天臺監控恰好故障,唯一的目擊證人也出國了,時間點太巧……”陌生男人的聲音透著謹慎。
“繼續查。”霍霆深的聲音冷沉,“任何細節都不要放過。我不信完美無缺的意外。”
蘇晚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他在重新調查林薇的死因?他不是堅信不疑是她做的嗎?為什么……
就在這時,書房內傳來腳步聲,似乎有人要出來。
蘇晚嚇了一跳,慌忙轉身,假裝剛從副樓過來,低頭快步走開。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破肋骨。
他……開始懷疑了?那一絲疑慮,終于開始滋生了嗎?
這個認知,讓她在無盡的黑暗里,仿佛看到了一線極其微弱的曙光,雖然渺茫,卻足以讓她死寂的心湖泛起漣漪。
整個下午,她都心神不寧。那個偷聽到的片段,像魔咒一樣在她腦海里盤旋。
她再次拿出設計本,看著那幅荊棘翅膀,鬼使神差地,她拿起鉛筆,開始細細勾勒、修改。不再是完全被束縛掙扎的模樣,而是在荊棘的縫隙中,透出幾縷銳利的光芒,仿佛有什么正在積蓄力量,試圖刺破黑暗。
她畫得投入,連小艾敲門送水果進來都沒立刻察覺。
“太太,您畫的真好……”小艾放下果盤,忍不住小聲驚嘆了一句。
蘇晚猛地回神,下意識地合上本子,有些慌亂:“隨便畫畫而已。”
小艾卻看著被她合上的本子,眼神亮晶晶的:“真的很好看,比我之前在珠寶店看到的還好看!”
蘇晚心中一動,狀似無意地問:“小艾,你之前……在林薇小姐身邊做過事嗎?”
小艾的臉色瞬間白了白,眼神閃爍,連忙搖頭:“沒、沒有!我只是個打掃副樓的……林小姐的事,我不清楚的。”她像是怕極了,端起空托盤,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
蘇晚看著她倉皇的背影,心中的疑團更大。為什么一提林薇,宅子里的人都諱莫如深?
傍晚時分,天氣又陰沉下來。
蘇晚想去花園透透氣,剛走到副樓門口,就撞見了似乎正要出門的霍霆深。
他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風衣,更顯得身形挺拔,氣場迫人。看到她,他腳步未停,眼神冷漠地掠過。
就在兩人即將擦肩而過的瞬間,蘇晚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忽然低聲開口,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微顫:
“如果……如果最后查出來,真的不是我呢?”
霍霆深的腳步猛地頓住。
他緩緩轉過身,黑眸沉沉地攫住她,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她這個人。夕陽的余暉在他身后投下長長的陰影,將他整個人籠罩在一片晦暗莫測的光影里。
四周空氣瞬間凝固,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他盯著她,看了足足有十幾秒,嘴角才慢慢勾起一抹冰冷而殘忍的弧度。
“蘇晚,”他聲音低沉,一字一句,敲碎她剛剛升起的微弱希望,“就算不是你推的。”
“她也因你而死。”
“你這輩子,都休想解脫。”
說完,他再也不看她瞬間慘白的臉,轉身大步離開,汽車引擎的轟鳴聲很快遠去,消失在暮色里。
蘇晚僵在原地,渾身冰冷,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希冀,只是一個可笑的自作多情。
原來,就算真相大白,他也絕不會放過她。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她徹底淹沒。
夜色再次降臨。
蘇晚蜷縮在副樓冰冷的床上,覺得自己快要窒息。
突然,窗戶又被輕輕叩響。
噠、噠噠。
這次比昨晚更清晰,絕不是錯覺!
她猛地坐起身,心臟狂跳,赤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步挪到窗邊。
她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窗簾——
窗外,空無一人。
只有冰冷的月光,和搖曳的樹影。
但是,窗臺上,安靜地放著一朵新鮮的白玫瑰。花瓣上還帶著晶瑩的露珠,在月光下散發著幽幽的清香。
以及,花莖下,壓著一張小巧的、折疊起來的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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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