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大廳內死一般的寂靜。
多弗朗明哥單膝跪地低垂著頭,粉色的羽毛大衣凌亂地鋪在身后,一滴滴鮮血從他嘴角滴落,染紅了身下散落的白色絲線。
那只搭在他肩上的手掌并不重,卻像是承載了一整座島嶼的重量,壓得他無法動彈分毫。
他引以為傲的線線果實,在對方那蠻不講理的霸氣面前,就像孩童玩翻花繩一樣可笑至極。
屈辱,憤怒,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恐懼,在他的胸腔中劇烈翻滾。
突然,一陣壓抑的的笑聲打破了沉默。
“……弗弗弗弗!”
多弗朗明哥緩緩抬起頭,伴隨著劇烈的喘息,臉上竟扯出一個癲狂至極的笑容。
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流下,讓他此刻的表情顯得格外猙獰。
“你不能殺我!”他的聲音沙啞,卻充滿了某種有恃無恐的底氣,“我可是天龍人!就算我不在圣地,也改變不了我是世界貴族的事實!”
這是他最后的依仗,是刻印在他血脈里的特權。
凱爾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他微微彎腰,附在多弗朗明哥的耳側,溫熱的氣息吹動了對方金色的短發。
“你還記得神之谷嗎?多弗。”
多弗朗明哥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塵封的記憶被強行撕開。
那時他還只是個孩子,跟著那個天真的父親,一家四口作為“觀禮”的天龍人前往那座島嶼。
然后是突如其來的混亂,是洛克斯海賊團的襲擊,是毀天滅地的戰斗。
鋪天蓋地的炮火,海賊們的狂笑,奴隸們的怒吼,還有……那些強大到令人絕望的身影。
戰斗結束后,幸存的天龍人倉皇撤離。
事后,有一份被高層強行壓下的報告,語焉不詳地提到有三只形態怪異的“海獸”到處襲擊散落在島上的天龍人,造成了大量傷亡。
一個荒謬到極點卻又無比真實的可能性,在他腦中轟然炸開。
在那副裂開的太陽鏡后,多弗朗明哥的瞳孔猛地縮成了針尖。
馬薩卡?!
凱爾的輕語如同惡魔的低吟,證實了他那恐怖的猜想。
“就是你想的那樣。”
“天龍人?老子殺的就是天龍人。”
轟!
多弗朗明哥的整個世界觀在這一刻徹底崩塌。
他賴以生存的最高法則,他引以為傲的血脈庇護,在這個男人面前成了一個笑話。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從他脊椎骨的末端一路蔓延至天靈蓋。
他第一次感覺到,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
“為……為什么?”他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音,“你怎么敢的?!”
凱爾緩緩直起身,重新恢復了那種居高臨下的姿態。
金色的眼眸中是一種近乎神明的淡漠,俯視著腳下這只陷入驚駭的火烈鳥。
“毀滅你,與你何干?”
多弗朗明哥驚駭地抬起頭,透過那片已經裂開的鏡片,死死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對方的所作所為,根本不需要理由。
殺天龍人,不需要理由。
毀滅堂吉訶德家族,也不需要理由。
就像人類碾死一只螞蟻時,不會去思考螞蟻做錯了什么。
僅僅是因為,他想,他能,他做了。
多弗朗明哥毫不懷疑,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敢殺了他!
無論是從實力上,還是從動機上。
這個男人所展現出的傲慢并非是虛張聲勢,而是源于他擁有足以藐視整個世界規則的、絕對的力量!
多弗朗明哥的腦海中一片混亂,童年的噩夢與眼前的現實瘋狂交織。
被賤民吊打的火焰,父親懦弱的眼淚,圣地冰冷的臺階,還有神之谷那場被掩蓋的血腥屠殺……所有的一切,最終都匯聚成了眼前這張帶著溫和笑容的臉。
凱爾看著腳下這個精神防線已然崩潰的男人,緩緩揚起了自己的左手。
五指并攏,化作手刀。
多弗朗明哥的瞳孔猛地縮緊,他想躲開,想反抗,想用盡一切手段活下去,但身體卻不聽使喚!
在那只手掌緩緩下落的過程中,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氣被切割開的軌跡。
死亡,如此之近!
然而,手刀最終卻貼著他豎起的金色短發,堪堪錯開。
下一瞬。
轟——!!!
多弗朗明哥身后的空間,連同那座由堅硬巖石與鋼鐵鑄就的城堡,出現了一道平滑的巨大豁口。
半邊城堡連帶著后面的山體,如同被神明用橡皮擦抹去了一塊,向下滑落、崩塌。
陽光從那巨大的缺口中涌入,將癱軟在地的多弗朗明哥的影子拉得極長。
他呆呆地跪坐在原地,冷汗浸透了粉色的羽毛大衣,身體抖如篩糠。
只要剛才那一記手刀再往下偏移一厘米,此刻的他就已經身首異處。
凱爾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緩緩蹲下身,與癱坐在地的多弗朗明哥平視,溫和的笑容重新回到了臉上。
“多弗,你很好。”
這句突兀的夸獎,讓多弗朗明哥的大腦再次宕機。
“你是純粹的惡,這一點我很欣賞。但沒有力量的惡,只是小孩子的打鬧,不是嗎?”
他湊近了一些,金色的眼眸倒映著多弗朗明哥那張布滿裂痕的太陽鏡。
“你知道你當初為什么會被那群賤民恥辱地釘在墻上嗎?”
多弗朗明哥的身體劇烈地一顫。
“是因為你父親霍名古圣的天真嗎?是因為天龍人長久以來作惡多端引起人們的憤怒嗎?
“不。”
“都不是。”
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在了多弗朗明哥的胸口。
“因為【弱小】。”
“在這片大海上弱小是原罪!你的父親弱小,所以他保護不了家人;當年的你弱小,所以你只能眼睜睜看著母親病死,自己被釘在墻上受盡屈辱!你所有的痛苦,所有不甘,根源只有一個,那就是你不夠強!”
凱爾的聲音不高,卻字字誅心,將多弗朗明哥一直以來刻意回避的真相血淋淋地撕開,攤在了他的面前。
多弗朗明哥的呼吸變得急促,胸膛劇烈起伏,鏡片后的雙眼必然是血絲密布。
凱爾看著他這副模樣,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真誠。
“成為我的左膀右臂吧,多弗。”
他向這個幾乎被自己摧毀了意志的男人,發出了邀請。
“見識過地獄的天龍人棄子啊,跟隨我,向那群德不配位的豬玀們發起一場盛大的復仇吧!”
凱爾站起身,重新恢復了那種俯瞰眾生的姿態,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整個世界。
“這個世界上,只有我能實現你的野心!!”
“只有我,能帶著你重新踏上瑪麗喬亞,讓你親手把那里的天龍人,一個個地,釘在墻上!!”
議事大廳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陽光透過巨大的城堡缺口,照亮了飛舞的塵埃。
多弗朗明哥依舊癱坐在地,低著頭,沒有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他的身體不再顫抖。
“弗弗弗弗……”
一陣壓抑了許久,最終徹底釋放的、癲狂至極的笑聲,在這片廢墟之中響徹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