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羅·杰克遜號上的太陽,似乎比往常升得更早一些。
宿醉的船員們揉著惺忪的睡眼,被甲板上巴基咋咋乎乎的尖叫聲吵醒。
“喂!你們誰看到凱爾哥了?!”紅鼻子的小鬼臉上掛著難得的焦急,“他的吊床是空的!”
“大概是去晨練了吧?”賈巴打著哈欠,滿不在乎地說道。
香克斯四下張望了一圈,眉頭微蹙:“不對,船上感覺不到他的氣息。”
眾人這才意識到事情不對勁。
他們找遍了船上的每一個角落——瞭望臺、廚房、倉庫、甚至羅杰的船長室——都沒有凱爾的影子。
最后,他們在船尾發現了一處異常。
一艘備用的小型單桅帆船不見了,旁邊還散落著幾根捆綁補給品的繩頭。
“那個家伙……一個人跑了?”
“為什么?!”
疑惑、不解在船員們心中迅速發酵。
這可是前往最終之島前的最后關頭,作為核心船員的凱爾,怎么會選擇在這個時候不告而別?
“都安靜。”雷利的聲音不大,卻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嘈雜。
他靠在主桅桿上,鏡片反射著晨光,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凱爾有他必須去做的事。一件……對我們所有人都很重要的事。”
話音剛落,船長室的門開了。
羅杰走了出來,他沒有戴船長帽,亂糟糟的黑發下,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神卻異常明亮。
他掃了一眼空蕩蕩的船架,又看了看雷利,最后目光落在每一個船員的臉上。
甲板上死一般的寂靜。
“咳……”羅杰清了清嗓子,然后咧開嘴,露出了一個比陽光還燦爛的笑容,“庫哈哈哈!那個臭小子,總是喜歡耍帥!”
他沒有追問,沒有責備,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船員們愣住了,他們從船長的笑容里,讀不出絲毫的憤怒,只有一種……夾雜著無奈和暖意的縱容。
羅杰走到船舵前,雙手重重地拍在舵輪上,發出的聲響驅散了所有的陰霾。
“小的們!都愣著干什么!”他高聲吼道,“凱爾那家伙只是去給我們準備慶功宴的驚喜了!我們可不能讓他小瞧了!揚帆起航!目標——最終之島!”
“哦!!!”
震天的吶喊再次響徹云霄。
雖然心中仍有疑慮,但對伙伴的絕對信任,讓他們將一切不安都拋在了腦后。
奧羅·杰克遜號調整航向,乘風破浪,朝著那片未知的海域一往無前。
只是,沒人注意到,羅杰在轉身的瞬間,低聲啐了一句:“那個混蛋……非要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
前往最終之島的航行,遠比想象中更加漫長和艱險。
這片被世界遺忘的海域,氣候詭譎,海流錯亂,充滿了無法預知的危險。
他們曾闖入一片終年不散的“迷途之霧”,所有的指針和記錄指針都在瘋狂旋轉,整整半個月,奧羅·杰克遜號就像一只無頭蒼蠅,在原地打轉。
“可惡!這鬼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巴基抱著腦袋,快要被逼瘋了,“要是凱爾哥在就好了!他的一定能‘聽’到正確的航路!”
他們也曾遭遇過前所未有的巨大暴風雨,滔天的巨浪如同山脈般砸向船體,險些將主桅桿折斷。
賈巴和船員們死死拉住纜繩,才勉強穩住船身。
“嘖,”香克斯抹去臉上的雨水,望著那幾乎要吞噬一切的狂濤,“如果凱爾哥在,他的能力至少能削弱一半的浪頭。”
他們還曾為了擺脫海軍的追捕,誤入一片布滿暗礁的淺灘。
在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是賈巴一次次潛入冰冷的海水,用身體探路,才引領著大船艱難地穿行出去。
當他被拉上甲板時,渾身是傷,凍得嘴唇發紫。
“如果凱爾在……”賈巴哆哆嗦嗦地喝著熱湯,苦中作樂地笑道,“他的大概能把這片海底畫得比海圖還清楚吧。”
“如果凱爾在”,這句話在之后近一年的航行中,成了船員們的口頭禪。
每一次遇到棘手的麻煩,每一次陷入困境,他們都會下意識地想起那個離去的伙伴。
他不在,但他的存在感,卻前所未有地強烈。
凱爾也并未與他們徹底斷開聯系。
大約在他離開兩個月后的一天,一只新聞鳥盤旋在奧羅·杰克遜號上空,丟下了一個用油布緊緊包裹的小盒子。
盒子里是一株散發著古怪氣味的深海珊瑚,以及一張字跡剛勁的字條。
“羅杰,磨成粉,用高濃度酒吞服。別廢話。——凱爾”
“這是什么鬼東西?聞起來像船長一百年沒洗過的襪子!”巴基捏著鼻子,一臉嫌棄。
羅杰卻拿起那截珊瑚,翻來覆去地看,臉上的笑容比平時多了幾分真實的溫度。
他能想象出那個固執的家伙,為了拿到這玩意兒,在深海里和什么怪物大戰三百回合的場景。
“庫哈哈哈!這是凱爾送來的特效藥!”他夸張地大笑著,將珊瑚丟給了庫洛卡斯。
拗不過來信中那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也為了讓擔心的船員們安心,羅杰乖乖地喝下了那碗味道堪比地獄的“藥”。
從那以后,每隔一兩個月,都會有這樣的“驚喜”從天而降。
有時是傳說中能治愈百病的“嘰里咕嚕樹的樹皮”,有時是某個與世隔絕的部落里用作祭品的“生命之花”,甚至還有一次,送來的是一顆看起來就很可疑的、據說是“巨龍眼淚”的結晶。
每一次,羅杰都一邊笑罵著“那個蠢貨又被騙了”,一邊毫不猶豫地全部吃下。
可惜,這些傳說中的靈丹妙藥,并沒有帶來任何奇跡。
羅杰的身體,在時間的侵蝕下,不可逆轉地衰弱下去。
他咳嗽的次數越來越多,有時甚至會在深夜里咳出血來。
他努力地用更大的笑聲,更豪邁的姿態去掩飾,但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憊卻像船底的藤壺,越積越厚,再也無法徹底刮除。
船員們心照不宣地配合著他,宴會開得更頻繁,酒喝得更兇,笑鬧聲也更大了。
他們用最熱烈的方式,去對抗那股悄然逼近的、名為“死亡”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