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何六姨撞見夏晚割肉買排骨后,便到處跟人說,不過幾天的功夫,村里關于夏晚掙了大錢的流言,就滿天飛。
羅曉英聽見了,憂心忡忡地跑來告訴夏晚。
夏晚聽了,卻是哈哈一笑:“說就說唄,她們說的也沒錯。嫂子這些日子幫我干活,我掙了多少錢,嫂子最清楚不過,比起在碼頭上扛貨出力氣,我確實是掙了大錢,她們也沒說錯。”
羅曉英擔心:“可這些話,傳的實在不好聽,你憑手藝掙的錢……”
“沒事”,夏晚笑著說,“我還準備過幾天,請嫂子陪我跑一趟豐水村呢,我想給家里重新建個灶房。到時候啊,指不定還會傳些什么話出來呢?!?/p>
羅曉英是豐水村嫁過來的,羅家又是豐水村的大姓,一半以上的人家,都是沾親帶故的。
羅曉英:“你家的灶房不是好好的,還蓋灶房做什么?”
夏晚:“嫂子,我也不瞞你,這十來天,村前這片山,我們都巡查完了,沒找到什么能賣上錢的東西。我也就會做些點心,醉仙樓給的價錢雖不錯,可量不大,我想在縣里做點心生意。想攢點錢,秋天送小山去私塾讀書。”
羅曉英擔心:“你賣給醉仙樓的那些點心,只怕外頭不好賣吧?”
夏晚搖頭:“自然不賣那些貴重的,做些好吃又便宜的,縣里尋常百姓人家買得起的點心,到時嫂子還得幫我?!?/p>
她這些日子,也沒白跑縣城,該打聽的都打聽過了,縣里就兩家點心鋪子,一家叫酥香閣,跟醉仙樓一樣,屬于高檔消費。另一家叫王記點心,比酥香閣便宜些,屬于中檔定位。
就缺一家賣給普通老百姓的點心鋪子——開鋪子成本就上去了,在菜場擺攤正好合適。
羅曉英毫不猶豫應下:“我肯定愿意的呀?!笨聪耐懋斦娌辉谝?,也就擱下了這事。
這天下午,夏晚帶著兩個孩子,在小溪邊清洗剛摘回來的桑葉。
快要洗完時,一陣嘈雜的說笑聲由遠及近。
夏晚抬起頭,只見徐八婆正領著兩個婦人,一人提著一個木桶一個木盆,朝這邊走來。
夏晚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
徐八婆身后的兩個婦人,一個是住在徐八婆隔壁的李嬸兒,按輩分,夏晚得叫她一聲嬸子;另一個正是何六姨。
這三人的家,可在村西頭,平常洗衣,都往村里的大池塘去,怎么突然跑這么遠,到小溪邊來,只怕不是單純來洗衣服的。
夏晚心里有了防備。
果然,這三個人說是來洗衣服,才在下手邊的一處地勢緩的地方放下手中的木桶木盆,徐婆子皮笑肉不笑地開了口,一雙三角眼盯著夏晚,說:“哎喲,夏三侄女兒,洗這么多桑葉,做什么用呢?”
“莫不是,你見天去縣城賣的東西,是這桑葉做的?”
一雙眼睛像探照燈似的。
夏晚心里跟明鏡似的,何六姨將自己買肉買排骨的事情張揚出去后,只怕有人會沉不住氣,找上門來打探她做什么生意。只是她沒想到,第一個明目張膽上門來打探的,會是上次被她冷臉懟回去的徐八婆。
夏晚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既然之前就已經得罪了,如今更好辦,連客氣都省了。她沉下臉,冷冷地說道:“這是我家的事,就不勞八婆費心了。”
一句話,直接把天給聊死了。
徐八婆的臉當即就拉了下來。
旁邊的何六姨見狀,趕緊打圓場,臉上堆著笑,用一種自以為親熱的語氣說:“哎呀,三侄女兒,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近人情嘛。大家都是一個村的鄉里鄉親,不過是看你天天去縣城,最近又買肉又買排骨的,隨便問一問罷了。要是有什么發財的路子,也說出來,讓大家伙兒跟著你一起發財嘛?!?/p>
“發財?”夏晚聞言,冷笑一聲,抬起頭,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何六姨那張堆滿假笑的臉,“哎呀,何六姨,我倒是記得,前些日子,你家何大哥在河里捕了十幾斤魚,你怎么不說‘有財大家一起發’,給每家每戶送上一條呢?”
“我怎么聽說,那些魚,全都送到縣城里的酒樓賣錢了,一個銅板也沒給大家分呢?”
何六姨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旁邊的李嬸兒大概是覺得夏晚的話太不留情面,幫腔道:“三侄女兒,你這話就說得太過了。誰家掙的不是辛苦錢?哪有白白跟人分的道理?”
“可不就是這個理兒嘛!”夏晚立刻接話,聲音陡然拔高,“我好不容易找到一點賺錢的門路,掙的也是辛苦錢!怎么到了我這里,就活該要把賺錢的法子告訴你們,帶著你們一起發財了呢?”
三個婆子被她這番話說得啞口無言,討不到半點便宜,索性撕破了臉皮,一人一句地刻薄起來。
徐八婆斜著眼:“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以前命硬得呢,接連克死兩個大后生?!?/p>
李嬸兒點頭:“好不容易騙著一個外鄉來的男人,倒是嫁出去了,可惜,只能給人家當后娘,指不定啊,人家就是圖個清閑,好找她當免費的傭人婆?!?/p>
徐八婆:“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以前好吃懶做,還好賭,現在指不定是走了什么歪門邪道,才掙了幾個黑心錢!老話可是說的好,女人只要張得開腿嘛,這錢就好掙了?!?/p>
何六姨笑道:“可不是嘛,漢子不在家,掙那種錢,也不會有人發現!”
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夏晚倒是不生氣,對這種人,犯不上動怒。你越是生氣,她們就越是得意。她只當是幾只蒼蠅在耳邊嗡嗡叫,手下不停,將清洗好的桑葉裝起來。
她不在意,可兩個孩子卻受不了。顧小山和顧小溪氣得小臉通紅!
顧小溪眼圈都紅了,手指著徐八婆:“不許你們說我娘!”
顧小山也大聲反駁:“我娘憑本事掙錢,不偷不搶,你們胡說八道!”
兩個孩子本就沒跟人吵過架,哪里是徐八婆這種積年老潑婦的對手。徐八婆見夏晚不理她,正愁一肚子火沒處發,立刻將矛頭對準了兩個孩子。
“喲喲喲,兩個拖油瓶還敢頂嘴了?你們傻不傻,她又不是你們的親娘!”她叉著腰,唾沫橫飛,“一個個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還被后娘給糊弄住了,幫她說起話,可真是比拉磨的驢還蠢!”
“有娘生沒娘養”,這句惡毒的咒罵,像一根淬了毒的針,狠狠地扎進了兩個孩子的心里。顧小溪“哇”的一聲,當場就大哭了起來。
顧小山更是氣得渾身發抖,眼睛通紅。他看著傷心的妹妹,再看看喋喋不休的徐八婆,一股怒火直沖頭頂。情急之下,他猛地抱起溪邊一塊石頭,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徐八婆面前的溪水里,狠狠地扔了進去!
“噗通”一聲,巨大的水花沖天而起,劈頭蓋臉地濺了徐八婆一身。
“啊——!你個殺千刀的小畜生!”徐八婆尖叫起來,指著顧小山,破口大罵,“敢拿水潑我!看我今天不撕了你!”
夏晚原本的意圖,只是想讓兩個孩子親身感受一下,這個村子里,既有車大叔一家那樣的善良鄰居,也有徐八婆這樣的惡鄰。讓他們早點明白,人心險惡,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以誠相待。
以后遇上徐八婆這樣的惡鄰,要有防備之心。
可她還是低估了徐八婆的惡毒,一句“有娘生,沒娘養”,一下子燃起了她的怒火。
她猛地站起身,二話不說,端起木桶,走到溪邊,手臂一揚,滿滿半桶水,朝著還在撒潑的徐八婆,猛地潑了過去!
“叫你一聲八婆,是看在你是長輩的份上!”夏晚的聲音冷得像冰,“可你一把年紀,為老不尊,當著我這個當娘的面,罵我的孩子有娘生、沒娘養!我看你這張臭嘴,才是真的要好好洗一洗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把李嬸兒和何六姨都嚇了一大跳。她們以前也只是聽說過,這上溪村最潑辣也最能干的,夏晚算一個。
可親眼見到,才知道傳言不虛。這哪里是潑辣,這簡直是不要命的架勢!
徐八婆被潑了個透心涼,渾身上下都在滴水,狼狽不堪。她氣得渾身發抖,理智盡失,當即將自己桶里的衣服往溪邊的石頭上一倒,舀了滿滿一桶水,就要朝夏晚潑過來報復。
只是她被氣昏了頭,沒注意到腳下,踩在一塊長滿了青苔的石頭,還沒站穩就用了力。水沒潑到夏晚這邊來,自己腳下一滑,“撲通”一聲,整個人仰面朝天,結結實實地跌進了身前的小溪里。
溪水不深,只到她腰部,淹不死人。但那一下摔得結結實實,屁股硌在石頭上,疼得她當場就“哎喲哎喲”地叫喚起來。
又因一叫疼,被灌了兩口水,嗆得咳個不停,眼淚橫飛。
顧小山和顧小溪看見她那狼狽的樣子,先是一愣,隨即“噗嗤”一聲,哈哈大笑起來。
夏晚卻沒有笑。她走到兩個孩子身邊,蹲下來,看著他們,一臉嚴肅地說道:“看見了吧?這就是現世報。做人不能做壞事,更不能說壞話,不然,老天爺都要懲罰你。”
李嬸兒和何六姨顧不上聽夏晚說話,趕緊手忙腳亂地去扶還坐在水里的徐八婆。
夏晚則挑上水桶,背上背簍,叫上兩個孩子走了。
徐八婆上了岸,緩過了咳嗽,立刻放大話:“夏晚!你個殺千刀的!我跟你沒完!”
夏晚卻連頭都沒回,只是高聲對兩個孩子說:“記住娘的話,以后在村里遇見這種跟瘋狗一樣的人,繞著路走就行了,千萬別搭理,聽見沒有?”
顧小山和顧小溪回頭一看徐八婆掐著腰叫罵的樣子,異口同聲回答,“聽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