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吃過午飯,夏晚請羅曉英作陪,帶上備好的旱煙和白糖,專程去了一趟豐水村,請十里八鄉都有名的箍灶好手——羅九叔。
羅九叔是個五十出頭的漢子,身材精干,皮膚黝黑,但卻愛笑,給人的感覺反而很親切。
羅九嬸卻很瘦,皮膚也很白,顯然是天生的白皮膚,曬不黑的那種。唯一相同的是,羅九嬸也愛笑。笑咪咪地把她們請進堂屋,端了兩碗水來,就在旁邊陪坐。
羅九叔叼著旱煙袋,瞇著眼,聽完夏晚描述烤房的功能,笑著說:“這不難。只怕你不知道,縣城里的酥香閣,他家建烤房,也請了我去幫忙的。”
羅九嬸拆臺:“你們別聽他吹牛,他是去給人家的大師傅打下手的。”
羅九叔:“還真不是我吹牛,他家請的大師傅,也就是名氣大,在富貴人家干活,把名頭吹出去了。三侄女你想控制烤房的溫度,最便利、也最穩妥的辦法,就是把烤膛做大些,膛壁砌厚實點,保溫好。灶膛的通風口得改改,多留幾個風口眼,想烤膛溫度高,拿磚頭,將通風眼堵上。想溫度低,就揭開磚頭,風口大,溫度自然下來了。要是還嫌高了,還可以從這幾處口子退柴火,你要是想燒開水,這些地方,還可以給你砌個放鍋的孔洞,如何?”
夏晚連連點頭:”還得是九叔明白,我就是這個意思。“
羅九叔去灶房的土壇里拿了一塊木炭,叫夏晚到院子里來,蹲在地上,拿木炭在石板上畫出圖來,一邊介紹幾個風口眼的位置,問:”你瞧瞧,還有什么想改進的地方?“
夏晚搖頭:”沒有了。這樣就可以了。只是我想在這邊墻上再砌一個小的灶臺,家里人少,原來灶房的臺面太多,鍋也太大了,用起來費功夫也費柴火。“
羅九叔:”這也容易。小灶臺你想砌多大,幾口鍋?“
夏晚報上尺寸和數量,羅九叔當場就算了材料:”烤房的磚,得用特制耐燒的黃泥磚,縣城北面邊上有一家梁平磚窯,你去他家訂,說是我羅老九介紹的,他會給你一個實在的價錢。六百匹磚,三百斤石灰,盡夠了。至于河沙,你自己去挑兩擔回來,就夠用了。“
夏晚點頭:”那就謝謝九叔了,明天我就去訂磚。“
羅九叔:”行,磚和石灰到貨了,你通知我一聲,最近沒什么生意,我隨時能來干活。“
三天后,磚就送來了,石灰也到貨了,夏晚便開始著手清理堆柴火的棚屋。
這棚屋連著正房的西山墻,本就寬敞,只需將靠東邊的柴火歸置整齊,空出西邊大半的位置,便足夠起一座寬敞結實的新灶房——一個改良后的傳統烤房,外加一副小灶臺。
有了專門的烤房,她就能嘗試更多點心,正式拓展自己的生意了。
這般大的動靜到底沒瞞住人。尤其是磚和石灰一送來,便惹得好些村鄰來打聽。但她怎么也沒想到,居然會惹得親娘和親兄弟上門。
這日午后,日頭正毒,夏晚剛和羅曉英一起將最后一點柴火挪好位置,兩人正準備回屋歇口氣喝碗水,院外就傳來了小黑急促的吠叫聲。
夏晚怕小黑咬人,趕緊出來一看——
籬笆門外站著兩個人。
前面一個身材高壯、面色黝黑的青年男子,是夏晚的二弟夏勇。
他身后跟著一個婦人,正是夏老娘,穿著補了幾處補丁洗得發白的舊褂子,夏晚的模樣,尤其是一雙大眼睛,跟她七分相似。
夏勇推開竹籬笆門走進來,眼睛像探照燈似的四處掃射,最后落在棚屋一角堆的磚和石灰上,想起老婆王萍說的話,便酸起來:“喲,大姐這日子果然是過發達了,院里拴的狗都比別家的兇些!掙了錢,眼里就沒娘家人了是吧?”
原本夏晚覺得,怎么也是原主的親兄弟,能表面和氣就維持住和氣,聽了這話,心里明鏡似的,看來是來者不善啊,當即蹙起眉頭:“娘,你怎么來了?”直接不搭理夏勇,彎下腰,拍了拍小黑的頭讓它安靜,小黑就乖乖回柴棚屋去歇著。
夏老娘還沒來得及開口,夏勇見夏晚不接自己的話,立刻拔高了聲音:“我們怎么來了?大姐,我們要是再不來,只怕你都不記得,還有娘家了吧。“
”聽說你發了財,又是買磚,又是教下溪村的人掙錢,大姐,你可真行啊!有那么好的發財路子,不想著拉拔一下娘家,反倒白白便宜了外姓人!”
這話說得理直氣壯,仿佛夏晚什么時候都該優先顧著娘家。
夏晚冷笑一聲:“喲,二弟,你如今本事見漲,我跟娘說話,娘還沒開口,你倒是嘴巴叭叭個不停。看起來,王萍把你調教得很好嘛。早年娘還說你是個被鋸了嘴的葫蘆,如今我看倒像個喇叭。”
眼看姐弟二人要吵起來,夏老娘趕緊說:“大丫頭,二勇也是著急,我們聽說你賺了錢,替你高興呢,又聽說你將賺錢的法子白白教給外人,這不是怕你被人騙了,這才頂著日頭趕來看你。“
轉頭叫住夏勇:”怎么跟你大姐說話呢!“
夏勇:“我這不是著急嘛,大姐說話也太難聽了,我能不上火嗎?”
夏晚譏諷地盯著夏勇:“二弟,你媳婦倒打一耙的本事,你也學會了啊。”
“大姐,你這是對王萍有成見——”
夏老娘知道大女兒當初可是受了兒媳婦王萍不少氣,瞪二兒子一眼:“行了,你媳婦不在,你用不著替她說話,我們今天來,是跟你姐說正事的。”
夏勇想到媳婦的話,要是現在跟大姐鬧翻了,必定就辦不成了,這才止住了話頭。
夏晚看在夏老娘對原主有幾分真心的份上,招呼夏老娘進屋。
至于夏勇,倒是個臉皮厚的,直接就跟著,倒沒半點不好意思的樣子。
羅曉英一看這情況,趕緊跟兩人打了招呼,借機說:“三妹子,我先回去了。”
夏晚點頭:“行,嫂子,你回家歇個午覺,晚點再來幫我。”
羅曉英一走,夏勇就忍不住,問:“大姐,我可是聽說了,你做翡翠豆腐,賺了不少錢,如今把這賺錢的法子,白白教給下溪村的人。你怎么這么傻,怎么能把賺錢的營生讓出去!”
夏晚給夏老娘端了一碗涼開水來,在里頭放了一點白糖,根本不看夏勇,對夏老娘說:”娘,我和顧遠都是外來的,在下溪村落戶,我如今不做那生意了,教給村里人,跟村里人賣個好,也是回饋之前大家允我們在這落戶。二弟年輕不懂,娘,你應該能體諒,外來人在村里落戶,不跟人交好,可過不長久。“
夏老娘點頭:”交好是應該的,真有個什么事,村里人也能搭把手,可,大丫頭,也不該輕易把生財的路子白白讓出去啊。“
夏勇酸道:“大姐,你可真行啊,寧肯幫外人,也不愿意拉拔兄弟。”
眼睛吊起老高:“怎么,如今連碗水都不給親弟弟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