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柱叔,你這咋穿著安保制服?”
“嗨,托了山上許老板的福,咱村現在是旅游村了!我擱這維持停車秩序呢!”二柱叔一臉自豪,用手里的對講機喊了一句,“廣民哥,你家千金回來了,在村口呢!”
沒過兩分鐘,一輛嶄新的電瓶觀光車就開了過來,車身上還印著“琴琴客棧”四個大字。
許廣民從駕駛位上跳下來,他穿著一件嶄新的POlO衫,頭發梳得油光锃亮,頗有幾分老板的派頭。
許琴琴看著自己老爸這副模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爸,你這……行啊。”
“那可不!”許廣民得意地一拍車身,那嶄新的POlO衫都跟著抖了抖,“咱‘琴琴客棧’現在可是村里的頭一份!這車,專門接送客的!快上車,你媽算著時間,給你燉的老母雞湯!”
他嘴上催著,手上動作卻麻利得很,一把將女兒那個巨大的行李箱拎上車,仿佛那箱子沒半點分量。
觀光車慢悠悠地駛入村子,山里的風吹在臉上,帶著草木的清香。
許琴琴坐在車上,看著周圍的一切,眼神慢慢變成了震驚。
這還是她記憶里的下河村嗎?
那個她從小就想逃離的地方?
曾經泥濘不堪、雨天能陷住半個車輪的土路,變成了平整干凈的柏油路。
村東頭那個一到夏天就散發著臭味的死水塘,如今被清淤拓寬,里面種滿了荷花,水面上還建了小小的九曲橋,幾個游客正舉著手機在橋上拍照。
家家戶戶的外墻,也不再是斑駁的灰泥,而是畫上了漂亮的彩繪。
有的是青山綠水的田園風光,有的是憨態可掬的卡通牛羊,整個村子,像是被打翻了的調色盤,鮮活又明亮。
“怎么樣,閨女,咱村現在不比城里差吧?”許廣民看著女兒震驚的表情,心里頭那點自豪感,簡直要滿溢出來。
許琴琴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用力地點了點頭。
車子在家門口停下。
說是家,可眼前這棟三層高的徽派中式小樓,跟她記憶里那個低矮破舊的老屋,沒有半點關系。
哪怕已經在視頻中看到過家里新建的房屋,許琴琴還是在門口愣了一下,才敢確認門頭上那塊木頭牌匾上,刻著的正是“琴琴客棧”四個字。
她還沒回過神,一個系著圍裙的身影就從里面沖了出來。
“死丫頭,總算知道回來了!”張蘭一開口,聲音就是哽咽的,“在外面是不是沒好好吃飯,看你瘦的,臉都小了一圈!”
嘴上罵著,手卻已經忍不住,輕輕摸了摸女兒的臉。
許琴琴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趕緊吸了吸鼻子,擠出一個笑臉:“媽,我這不是回來了嘛。你再不讓我進去,你那鍋雞湯可真要燒干了。”
“對對對,雞湯!”張蘭這才如夢初醒,拉著女兒就往里走。
一樓的大廳,被改造成了接待前臺和餐廳。靠墻擺著幾張嶄新的木紋餐桌,墻上掛著打印的價目表和裝裱起來的營業執照。
前臺的桌子上,還放著一本厚厚的登記簿。
一切都顯得有些笨拙,卻又透著一股認真經營的勃勃生機。
那鍋老母雞湯,燉得湯色金黃,香氣霸道地占據了整個屋子。
“媽,你這手藝,不去評個米其林三星都屈才了。”許琴琴嘴里塞滿了雞肉,含糊不清地夸贊。
張蘭被女兒逗得合不攏嘴,嘴上卻嗔怪道,“什么米啊林的,就知道胡說八道。好吃就多吃點,看你瘦的,一陣風都能吹跑。”
許廣民在旁邊喝著小酒,滿面紅光。
他清了清嗓子,放下酒杯,擺出一副要談正事的架勢。
“琴琴啊,既然回來了,就別走了。”
“嗯,不走了。”許琴琴點頭,她這次回來,就沒打算再走。
“你回來,就當這個總經理,我跟你媽給你打工!”
“噗——”許琴琴一口雞湯差點噴出來,她看著老爸那張寫滿了“快夸我”的臉,又好氣又好笑,“爸,咱家就這一個店,攏共十六個房間,你還給我設個總經理?”
許廣民一瞪眼,很不服氣,“一天能掙好幾千呢。”
張蘭也在旁邊幫腔:“就是,你爸說得對。你是有文化的人,見過世面,不像我跟你爸,現在光是接電話記訂單,都忙得頭昏眼花。”
說著,她從前臺的抽屜里,拿出一個厚厚的硬殼筆記本,往許琴琴面前一推。
“你自己看。”
許琴琴疑惑地翻開本子。
第一頁,是她爸那勉強能辨認的字跡,記錄著客人的姓名、電話和入住日期。有的后面還畫著五角星,標注著“要大床”。
翻過幾頁,字跡變得娟秀了一些,但同樣寫得密密麻麻,有的還寫了拼音,顯然是她媽接手了。
本子上,各種顏色的筆跡縱橫交錯,畫滿了橫線、箭頭和涂改的痕跡。
一個客人的預訂信息,因為要改時間,被劃掉了好幾次,旁邊用歪歪扭扭的小字備注著“改到下下周三”。有的甚至直接用膠帶粘上了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新的要求。
許琴琴翻到最新的一頁,上面用紅筆重重地畫了一個圈,圈著一個名字,旁邊寫著:“7天,家庭房,要安靜,勿忘!”
她抬起頭,看著父母那兩張既驕傲又疲憊的臉,心頭忽然涌上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她之前覺得“總經理”這個詞可笑,但現在,她覺得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