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水位,位于六座荒山一處深邃峽谷之下,那里終年不見陽光,陰冷潮濕,水汽森森。
按照圖紙的設計,這里是整個五行歸元陣中“水”行的總樞紐,負責調和整個大陣的陰陽,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工程進行到最關鍵的一步,需要將一塊磨盤大小的“鎮岳石”沉入暗河河眼,作為整個坎水位的基石。
鎮岳石,顧名思義,其性至沉至重,天生便有鎮壓、穩固地脈的奇效。
趙家這次帶來的鎮岳石,更是族中珍藏的上品,質地純凈,重逾萬斤,光是擺在那里,就讓四周狂亂的水汽安分了不少。
但麻煩就出在圖紙的下一步指令上。
圖紙上明確標注,鎮岳石落位之后,必須在石面上銘刻一道名為“承露符”的符箓,用以激活鎮岳石,使其從單純的“鎮壓”轉變為“梳理”,將下方洶涌狂暴的地下水脈之力,轉化為溫潤平和的水行靈氣,再輸送到大陣各處。
問題是,這“承露符”,別說畫了,李道玄連聽都沒聽說過。
“老李,怎么樣?能畫嗎?”吳擎源在一旁焦急地問道。
李道玄臉色鐵青,搖了搖頭,聲音干澀,“這東西……我畫不了。不,是根本不認得。”
“不認得?”趙山河也湊了過來,眉頭緊鎖,“怎么會?你李家號稱符箓正統,傳承千年,還有你不認得的符?”
“我懷疑……這根本就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符箓!”趙山河一字一頓地說道,他指著圖紙上那幾個看似隨意的點,“你們看這里,這幾處落筆,按照我們的理論,是‘散氣’的敗筆,會直接導致整道符失去作用。可是在山主的圖紙里,它卻偏偏是整道符的核心!”
為了驗證自己的判斷,李道玄不是沒有嘗試過。
他調動全身修為,用最好的朱砂和符筆,小心翼翼地臨摹了一遍。
結果,當他最后一筆落下的瞬間,那塊用來試驗的普通巖石,非但沒有出現任何靈氣波動的跡象,反而從內部裂開。
“咳咳……”吳擎源干咳兩聲,試圖打破尷尬,“老李,別急,要不……咱們再查查典籍?你們李家那么多壓箱底的寶貝,說不定就有記載。”
李道玄苦笑一聲,“沒用的。這兩天,我把家族帶來的所有孤本、手札都翻爛了,連一絲一毫相關的記載都找不到。就連我們家主也無從下手。”
“這下麻煩了。”吳擎源一屁股坐在旁邊的石頭上,愁眉苦臉,“坎水位是樞紐,這里一天不通,整個北邊的工程就得全部停擺。七個月的時間,本來就緊張,現在……”
三位老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山谷里只剩下嗚咽的風聲和地下暗河的潺潺水聲,顯得格外蕭索。
“要不……”司非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開口,他看出了三人的窘境,“……去請示一下山主?”
趙山河的臉頰肌肉抽動了一下。李道玄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吳擎源則煩躁地抓了抓自己本就亂糟糟的頭發。
去,還是不去?
去了,那就證明幾家連個符箓都看不懂,怎么證明自己的價值。
不去,工期延誤,耽誤了山主的大事,這個責任誰也擔不起。
最終,還是吳擎源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來,聲音帶著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決絕。
“去!不懂裝懂,那才叫丟人!山主的境界,早就不是我們能揣測的了。在她面前,我們這點微末道行,跟三歲小兒有什么區別?小孩子遇到解不開的題,不問先生,難道要活活憋死嗎?”
“再說了,咱們是來干活的,不是來逞能的!把活干好,才是第一要務!”
他這番話,說得粗俗,卻一下子點醒了另外兩人。
趙山河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將那張被他捏得皺巴巴的圖紙拓片重新撫平,神情恢復了平靜,甚至帶上了一絲求學般的虔誠。
“司總管,麻煩你,帶我們去見山主吧。”
搖星院內,一如既往的安靜。
許星歡正坐在那巨大的沙盤前,手中捏著光華流轉的金色砂礫。
她沒有立刻將其投入沙盤中對應的金行陣眼,而是在細細地感悟著其中蘊含的,那股最為純粹、最為鋒銳的庚金之氣。
五行歸元陣,五行至寶是根基,山川地脈是骨架,而她自己的神識和法力,則是將這一切串聯起來的經絡。
她需要對每一種力量的本質,都了如指掌,才能做到完美掌控。
在她身旁,巨大的沙盤上,微縮的山川河流正按照某種玄奧的規律,緩緩流轉著氤氳的霧氣。
看到這番景象,三位老人感覺自己像是闖入神明庭院的凡人,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坐。”她指了指對面的石凳。
三人依言坐下,卻如坐針氈。
“說吧,遇到什么問題了?”許星歡的語氣很淡,聽不出喜怒。
李道玄深吸一口氣,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將那張圖紙拓片,用雙手呈了過去。
“回山主。”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工程進行到坎水位,需要銘刻這道‘承露符’來激活鎮岳石。只是……我等才疏學淺,遍查典籍,也無法參透這道符的奧妙,更無法將其成功繪制出來。特來……向山主請教。”
許星歡接過那張拓片,目光在上面停留了片刻。
她并沒有立刻解答,而是伸出一根白皙修長的手指,在空中虛虛一點。
那道“承露符”的金色光影,便憑空浮現在半空中,緩緩旋轉。
之前,許星歡通過司家和陳家遞交的資料,對這個時代的修行界有過一個大致的判斷,靈氣枯竭,資源匱乏,傳承艱難。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意識到,問題比她想的還要嚴重。
末法時代,斷掉的不僅僅是靈氣,更是最基礎的,成體系的知識傳承。